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所有灯光都已经完全熄灭,最前面的幕布还没来得及拉上,灯光师不知误触了那个键,舞台下的一束灯光忽然亮起直直照向了隔开演出席与LEd屏的幕布。
下一秒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台上,一时没有人说话。
暗红色的幕布上,灯光投射下的背影清晰可见。
被遮住的俩个人像僵住一样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前面的人微微偏着头,小提琴还放在颈侧,右手拿着弓还维持着这首歌的最后一个旋律搭在琴上。
身后那个人要比前面的人稍微矮一点,看姿势踮着脚尖,手从背后绕到身前蒙住了前面人的眼睛。
工作人员刚想上前把最前面演出席的幕布关上,投影上的俩人发生了变化。
拿着小提琴的人像是骤然失力松了手。琴和弓从手中脱落,像视频被按下0·5倍速,台下的人几乎能看清琴从空中落下的弧度,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又因为惯性,轻轻往上弹了一下的轨迹。
站在他身后的人仍是没有动弹,像被施了定身术,只能那样维持着一个姿势。
也确实像被施了定身术,因为谢抚恹确实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手心的湿润和沾着泪颤抖着的睫毛让他除了用这个姿势遮住温也悸的眼,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之外,他再做不了其他。
隔着一层幕布,台下的人看不清台上人的脸,却也没有大声吆喝或者询问,只是坐在位置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温凭反应的快,在看清幕布上的人影后就直接跑到了后台。
阮迟慢一步跟上温凭,刚刚还在夹层里的俩个人已经走到了舞台后方,温凭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站在俩个人身后没有动作。
他错一步走出被温凭遮住的俩人,才发现原本站着的俩个人已经坐在了地上。
温也悸大半个人都靠在谢抚恹身上,头轻轻抵在对方的左肩靠着颈侧的位置,而谢抚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闭着眼睛的温也悸,左手揽着对方的后背,右手轻轻摸着对方的头发。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余的动作,甚至没有说些什么。
不知他是不是被病磨的没了脾气,本以为他看见现在的温也悸应该着急,应该慌乱,但他却格外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的就那样安静的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人。
很久之后他再回想起那天才发现,原来不是被病磨得没了脾气,不是不会恐惧,只是太无力了,就像倒霉惯了的人,遇见再倒霉的事都面无表情。
他只是在心里平静的接受自己和温也悸已经倒霉惯了的事实,然后又接受了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之前是那样,之后也还是那样。
温也悸的右手不知道在何时攥住了谢抚恹衬衫下摆的衣角,攥的很轻,谢抚恹轻轻一动就能抽出。
他安静的又抱了一会儿,又把自己的大半个衣角都塞进了温也悸手里,抱着温也悸起了身。
温也悸很轻,谢抚恹抱着他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温也悸背后的俩块肩胛骨硌的他手臂痛。
他们的影子只是在这场热闹的汇演里掀起了一阵极其细小的波澜,甚至不足以让人挂在心上,去探究这俩个人是谁,也没有谁知道那俩个人是他们。
插曲过后,主持人很快的走上台,宣布最后一个节目,掌声雷鸣里谢抚恹垂下眼,看了眼温也悸攥他衣服的手,把对方箍的更紧。
没有说话,只是想。
——温也悸,你太轻,像攥不住的风筝。
阮迟没再看,他走到温凭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倾身吻住了对方的眼睛。
很轻很轻的叫了一声,“小乖。”
温凭顺着阮迟的动作移开了视线,没再继续看前面的俩个人,闭上眼抱住对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的温也悸也一直昏昏沉沉,他没完全昏迷,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又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看到了那年中秋节,闻到了铁锈味,喉咙里满是腥甜。
画面一幕一幕的在他的眼前飘过,他看到了那个在门口时被他丢弃在地的月饼。
依稀记得他那天他攥着钱走到月饼摊时卖月饼的老板问他,要买什么口味的。
那个月饼摊很高,也可能是他太小了,支出来的摊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人,他只能踮起脚尖去看摊上的东西。
他说,我想买一个最贵的月饼。
月饼老板估计是看他小,逗了他句。
“你不会是瞒着妈妈给小女朋友买月饼吧?小心我告诉你妈妈。”
小小的他相当认真的否认了老板,“不是买给小女朋友。”
说到这句话时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比他矮的多,站在一片雏菊花海里。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欠小恹一个月饼”后又说了一句。
“是给妈妈。”
然后又想起自己还欠哥哥一个月饼,还欠姥姥姥爷一个。
月饼老板被他逗的大笑,思考了一会儿才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玫瑰形状的月饼,很漂亮。
“喏,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上这个月饼卖给你吧,这可是我私藏的。”
他接过那个月饼,真的很漂亮,粉红色,玫瑰的花瓣做的逼真,他就那样捧在手里,让那个月饼在他的手里显得那样大。
他还记得那个月饼上的字。
半透明的包装纸上从从左往右依次写着,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那只是一句非常简单又客套的祝福,可七岁多的温也悸却想。
月饼说的对,他和妈妈在今天团圆,也会幸福美满。
视角转了一下,他自己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还是那副场景,他还是慌乱的丢下了手里的月饼,房间里糊了一地的血,他跑过去,脚绊着脚摔在了地上,他的手掌,手肘,膝盖,裤子,前胸,沾满了黏腻的血。
他爬过去抱住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的妈妈。
明明他在那副小小的身体里,可他却像是分出了一个意识。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彰显着她的优雅,眼睛里永远带着笑意,一呼百应,无人不钦佩的妈妈为什么会在那么一个团圆的日子被迫离开。
那个面目狰狞着拉扯着他的男人又做了些什么,他的妈妈是不是又吃了苦,姥姥姥爷,哥哥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