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紫禁城的琉璃瓦,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断续的呜咽。
安陵容赤足踩过满地朱砂符咒,狼毒花的香气混着血腥味从窗缝里渗进来,宝鹊跪在青玉砖上抖得如同秋叶:“那青铜獬豸兽足有三尺高,眼睛是用西域红宝石嵌的,华相国说......说要镇住冤魂索命。”
铜镜里的美人忽然轻笑,指尖抚过眉心蜿蜒的黑线。
这道自华老夫人咽气那夜浮现的细纹,此刻正随着远处丧钟的节奏忽明忽暗。
“獬豸辨忠奸?”她将浸透往生咒的帕子按在伤痕上,殷红墨迹立刻被黑血晕成诡谲的图腾,“明日让内务府把本宫那套点翠青鸾头面找出来。”
更漏将尽时,钦天监的奏折已压在了养心殿的龙案上。
皇帝摩挲着辽东舆图边角的血渍,烛火将“东北妖星犯紫薇”七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华相国垂手立在蟠龙柱阴影里,官袍上金线绣的麒麟在闪电中泛着青光:“老臣昨夜观星,见天枢移位,恐是后宫阴气过盛所致。”
暴雨初歇的清晨,安陵容踩着满地残红踏入御花园。
十二幅月华裙扫过狼毒花瓣,藏在袖中的银鎏金护甲突然发烫——皇帝远远立在合欢树下,身侧华妃鬓边的东珠步摇正闪着冷光。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盈盈下拜时,特意露出颈间那道被香灰烫出的旧疤。
当年为救驾留下的伤痕衬着新制的天水碧襦裙,恰似白梅枝头一点朱砂痣。
皇帝虚扶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贵妃近日气色倒好。”
“昨夜抄录《地藏经》为华老夫人祈福,许是染了佛香。”安陵容将腕间沉香念珠转得轻响,余光瞥见华相国缀着孔雀翎的官靴正碾碎满地残花。
当暹罗进贡的龙脑香从她袖中漫开时,皇帝的眼神终于软了三分——那是纯元皇后最爱的味道。
三日后夜宴,青铜獬豸兽被抬进太和殿时,罗刹国使臣的酒盏溅出琥珀色浆液。
安陵容端坐在鎏金凤椅上,看着华相国亲手揭开覆在獬豸眼上的黑绸。
红宝石在宫灯下淌出血光,兽首正对着她案前那碟杏仁酥。
“此兽能辨忠奸。”华相国的玉笏划过她鬓边青鸾衔着的东珠,“听闻贵妃娘娘近日常召太医令问脉?”
安陵容捏着银箸的手稳如拈花,箸尖挑开酥皮露出内里嫣红的馅料:“本宫听闻华大人近来喜食暹罗进贡的龙葵果?”她将酥饼递到皇帝唇边时,腕间翡翠镯与玉扳指相撞,发出清越的响,“皇上尝尝,这是用钦天监观星台上的晨露调的馅。”
皇帝咬下的瞬间,獬豸兽眼中突然滚落血泪。
满殿惊呼声中,安陵容的护甲划过帝王颈侧,指尖沾了星点酥饼残渣:“臣妾该死!定是尚食局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俯身请罪时,发间青鸾喙上坠着的珍珠正巧扫过皇帝手背,凉得像那年雪夜她跪在养心殿前求来的恩典。
子时的更鼓惊飞栖凤殿檐下的白鸦,安陵容泡在掺了硫磺的温泉里,看掌心黑线已蔓延至腕脉。
宝鹊捧着药盏哭得发抖:“李太医说这毒与华相国所中之毒同源,若再不解......”
“把本宫那件金丝软甲取来。”她掬起一捧浮着狼毒花瓣的泉水,水面倒映的眉心血纹正扭曲成蛇形,“明日华相国要陪皇上检阅神机营,本宫怎能不送件大礼?”
暴雨复至时,皇帝正抚着她昨夜抄写的《金刚经》出神。
朱批未干的奏折堆里,辽东军报上赫然印着罗刹国狼头徽记。
当安陵容披着湿发闯进殿门,腕间伤口渗出的黑血染透半幅衣袖,皇帝终于伸手将她裹进龙袍:“容儿......”
她伏在君王肩头落泪时,指尖不着痕迹地抹过案头密折。
辽东地形图上的墨迹遇血化开,渐渐显露出华氏私兵驻扎的标记。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她贴着帝王耳畔呢喃:“臣妾梦见姐姐了,她说东北方的星星亮得骇人......”
五更天,华相国在府中摔碎了第三只茶盏。
管家捧着染血的密信跪在廊下:“贵妃在养心殿跳了惊鸿舞,皇上竟将暹罗进贡的九转还魂丹赐了她!”
“好一招以毒攻毒。”华相国碾碎掌心血痂,将青铜獬豸兽的眼珠抠出半颗,“去把罗刹使臣送来的黑貂裘备好,明日冬猎,本官要请皇上看场好戏。”他望向皇宫方向的独眼里,倒映着安陵容窗前的长明灯,灯焰里分明跃动着暹罗断肠草的形状。
暴雨渐息时,安陵容将九转还魂丹浸入狼毒花汁。
铜镜映出她背上新刺的浴火凤凰,金针每穿过一次皮肤,眉心黑纹便淡去一分。
当晨光染红窗棂上悬挂的青铜睚眦,她对着镜中人轻笑:“好戏才刚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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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霜雪覆满宫墙时,华相国在围场雪丘后碾碎了一枚暹罗断肠草果。
罗刹使臣递来的狼牙箭簇浸在墨绿毒汁里,映出他独眼中跳跃的幽光:\"三日后冬猎,贵妃那件金丝软甲总要沾点血气才衬景。\"
寒风卷着安陵容的玄狐大氅掠过枯枝,她俯身拾起雪地里挣扎的白貂,指腹抚过貂尾处突兀的断痕——这是第五只在围场边缘发现的残尾猎物。
宝鹊捧着鎏金手炉颤声道:\"尚寝局说近来总有野猫挠坏窗纱......\"
\"野猫可不会用暹罗弯刀。\"安陵容将白貂轻放在青石上,貂腹细微的刀口渗出黑血,染红了石面梵文。
昨夜钦天监观星台上,她亲眼见华相国的亲卫将罗刹国狼头徽记的密函塞进野猫项圈。
椒房殿的青铜睚眦兽在冬至祭典那日突然流泪。
李贵人捧着血燕羹摔在安陵容脚边时,琉璃盏碎片恰巧划破皇后心腹宫女的脖颈。\"贵妃娘娘何苦为难嫔妾?\"李贵人攥着半幅染血的孔雀裙裾啜泣,腕间翡翠镯却稳稳卡在未受伤的右腕。
皇帝蹙眉望着安陵容发间微斜的青鸾步摇,那日赐下的九转还魂丹正在她袖中发烫。
宝鹊突然跪地高捧漆盘:\"奴婢方才拾得此物!\"盘中的暹罗龙葵果核还沾着御膳房的桂花蜜。
\"李妹妹的指甲染得真别致。\"安陵容捏起果核轻笑,凤仙花汁下的青紫毒斑在烛火下无所遁形。
当太医令颤巍巍捧出脉案,皇帝终于摔了手中念珠——那上面竟刻着李贵人父兄与罗刹商队的走私账目。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太医院檐下寒鸦,安陵容将孔雀翎浸入药汁,金线在密信上显出辽东黑土的痕迹。
宝鹊突然打翻烛台:\"娘娘小心!\"泼洒的药汤在青砖上滋滋作响,显露出狼毒花汁勾勒的辽东地形图。
\"原来是要用本宫试药。\"安陵容抚过金丝软甲内层的暹罗断肠草纹样,那日冬猎刺客袖口的狼毒花刺绣与软甲针脚如出一辙。
她将染毒的银针按进《金刚经》扉页,经文夹层里掉出半张罗刹国狼头密函。
皇帝深夜踏着碎雪而来时,正撞见她将九转还魂丹碾碎入药。
龙袍下摆扫过满地染血的梵文纸笺,辽东军报上的墨迹被药汁晕开,显露出华氏私兵在暹罗边境的屯粮地。
\"容儿又在抄经?\"帝王指尖擦过她腕间未愈的黑线,安陵容顺势倒入他怀中,发间东珠扫过御案上那封弹劾华相国的奏折:\"臣妾梦见华老夫人说...说北疆的雪都是冤魂化的。\"
五更天的梆子声未歇,华相国在府中把玩着罗刹使臣新献的骨雕匕首。
管家跪呈漆盒中的暹罗断肠草根须:\"贵妃今日将九转还魂丹混入皇上参汤......\"
\"好个以毒攻毒。\"他独眼映着匕首上淬毒的蓝光,辽东密探传来的血书正被烛火吞噬。
安陵容窗前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琉璃罩上赫然映着暹罗边境的狼头徽记。
暴雨骤临那夜,安陵容泡在掺了硫磺的温泉中,看背上浴火凤凰的金线被毒血染成玄色。
宝鹊哭着捧来御赐的暹罗贡药,她却将药汁尽数浇在青铜睚眦兽头顶:\"明日让内务府把罗刹国进贡的黑貂裘找出来。\"
当晨光刺破云层,皇帝抚着她抄写的《心经》出神。
朱砂字迹间隐约浮现金线勾勒的辽东舆图,安陵容披着湿发闯进来时,腕间伤口渗出的血正巧滴在罗刹国狼头徽记上。
\"臣妾昨夜梦见......\"她伏在龙案边咳嗽,指尖不着痕迹地将半颗九转还魂丹滚进砚台。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华相国正在府中摩挲暹罗毒匕,刀柄暗格里掉出的孔雀金线,分明与安陵容冬猎那日所穿大氅镶边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