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抚着累丝芙蓉簪,忆起与甄嬛的过往,眼神渐冷。宝鹊找出翡翠玉镯,她戴上后起身,神色已变。
暮色漫过宫墙时,合欢花暗纹的月华裙在青石板上迤逦如烟。
安陵容扶着宝鹊的手踏进碎玉轩,裙角扫过门槛时惊起两只沉睡的蝶。
甄嬛正对着烛火修剪白海棠,银剪在听到\"血浮屠\"三字时骤然停在花茎上,蜜蜡珠耳坠在昏黄光晕里晃出细碎涟漪。
\"那暗语是前朝余孽联络的密文。\"安陵容将素笺压在青玉镇纸下,鎏金护甲划过靛青墨迹,\"姐姐可记得咸福宫西北角的琉璃井?
上个月溺死的浣衣局宫女,指甲缝里也有这种苦杏仁味。\"
铜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甄嬛拈起素笺凑近烛火,合欢花暗纹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眼底:\"惊鸿易逝...这是在拿纯元皇后故技威胁你。\"她忽然握住安陵容冰凉的手,凤仙花染就的蔻丹陷进月白绢帕,\"容儿,这浑水比当年华妃的欢宜香更毒。\"
妆奁上的铜镜映出安陵容鬓边微颤的翠羽,她将累丝芙蓉簪轻轻推入甄嬛云鬓:\"姐姐可还记得选秀那日?
我们在慈云寺后山埋下的锦囊里,装的是彼此的生辰八字。\"指尖拂过簪头机关,咔嗒轻响间露出褪色的红笺,\"若这后宫注定要吞噬谁,也该轮到那些吃人的魑魅魍魉。\"
三更梆子声惊飞檐下宿鸟,禁卫军统领李大人跪在青砖上的膝盖已浸透夜露。
安陵容的缠枝莲纹锦履停在他眼前三尺处,裙摆银线绣着的合欢花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李大人可知前朝余孽最擅什么?\"她将靛青密信掷在石阶上,惊起几点萤火,\"是往井水里投蛊。
去年春疫时太医院查了半月,却不知那些红头蜈蚣最爱藏在废弃宫殿的瓦罐里。\"
甄嬛适时递上温好的竹叶青,翡翠镯碰着青瓷盏发出清越声响:\"统领可知这月当值的侍卫里,有三人老家在滇南?\"她指尖蘸着酒液在石桌上勾画,\"前朝余孽若真在宫中,第一个要灭口的...怕是守不住秘密的糊涂人。\"
李大人额角冷汗滴在密信上,靛青墨迹遇水竟渗出朱砂红。
他猛然想起昨夜巡防时,冷宫墙头确实闪过绣着金蟒纹的衣角——那分明是前朝暗卫的标记。
五更天未明,安陵容已站在重华宫褪色的朱漆门前。
宝鹊提着六角宫灯的手在发抖,灯影晃过斑驳匾额时惊见\"芳华阁\"三个鎏金字竟被刮出深深爪痕。
穿堂风卷着腐朽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安陵容握紧袖中孔雀胆金簪,簪尖在掌心压出月牙状红痕。
\"娘娘,这里阴气太重...\"小宫女踩到枯枝的脆响惊飞梁上夜枭,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时,安陵容突然驻足。
她绣着金线雀纹的鞋尖前,几片白玉兰花瓣正以诡异的角度排成箭头,指向西偏殿坍塌的佛龛。
宝鹊要伸手拨开蛛网时,安陵容厉声喝止。
她取下鎏金异兽纹铜灯罩,将烛火凑近积灰的供桌——看似凌乱的香灰下,竟藏着用米粒黏出的星宿图。
那是二十八宿中危月燕的方位,正对应着冷宫枯井的方向。
\"把罗盘拿来。\"安陵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栗,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
那年她被皇后逼着喝下滑胎药时,恍惚听见接生嬷嬷说过\"危月燕冲紫微星\",原来这场阴谋的种子,早在先帝时期就已埋进深宫沃土。
突然,佛龛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安陵容反手将宝鹊推向廊柱,孔雀胆金簪已抵在掌心。
月光恰在此刻穿透云层,照亮佛龛裂缝中一闪而逝的金蟒纹——佛龛裂缝间游弋的月光忽暗,金蟒纹衣角如毒蛇吐信般掠过残破的经幡。
安陵容将孔雀胆金簪横在胸前,鎏金灯台映得簪尖泛起幽蓝暗芒。
穿堂风卷着霉湿气息灌入殿内,腐朽的帷幔后传来窸窣响动,似是有人用指尖叩击着斑驳梁柱。
\"娘娘小心!\"宝鹊突然拽住安陵容的披帛,六角宫灯滚落在地。
月光恰在此刻穿透云层,照亮佛龛后幽深的暗道——三寸长的蜈蚣正沿着青砖缝隙蜿蜒爬行,甲壳泛着与密信相同的朱砂红。
安陵容蹲身用帕子裹住蜈蚣,鎏金护甲擦过青砖时发出刺耳声响。
前世记忆如冰锥刺入脑海,那年她为皇后调制的养颜膏里,正是掺了这种产自滇南的赤血蜈。
潮湿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她猛地扯断腰间香囊,将晒干的艾草碾碎洒在暗道入口。
\"跟着虫迹走。\"安陵容将发间翠羽掷给宝鹊,暗绿翎毛在风中打着旋儿飘向暗道深处。
小宫女颤抖着举起灯笼,昏黄光影里,数以百计的赤血蜈正朝着同一方向爬行,在积灰的地面拖出暗红痕迹。
暗道尽头是间布满蛛网的密室,月光从坍塌的穹顶斜斜照入,映得墙上前朝图腾忽明忽暗。
安陵容的缠枝莲纹锦履踩碎半截白玉簪,那是纯元皇后薨逝那夜遗失的旧物。
她突然想起皇帝曾说,纯元最爱在发间簪白玉兰。
\"娘娘快看!\"宝鹊突然指向墙角铁箱,箱面铜锁已被虫蚁蛀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安陵容用金簪挑开箱盖时,腐朽的绸缎瞬间化作齑粉,露出下层整整齐齐的靛青密信——每封都印着危月燕星象,火漆上赫然是前朝皇族的蟠龙纹。
突然,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安陵容反手将宝鹊推进铁箱阴影,自己贴着潮湿的砖墙屏息凝神。
月光在蛛网上织就银丝罗网,暗室入口处,一双绣着金蟒纹的云头履正踏碎满地虫尸。
前朝遗孤的身影如同月下鬼魅,玄色斗篷裹着单薄身躯,发间银簪却闪着淬毒般的冷光。
她蹲身查看虫迹时,袖口滑落的腕间刺青让安陵容瞳孔骤缩——那是前朝暗卫独有的赤蝎纹,与李大人描述的冷宫墙头印记如出一辙。
\"好一招引蛇出洞。\"清冷女声在密室回荡,遗孤指尖银针倏地刺入砖缝,惊起数只赤血蜈,\"安嫔娘娘既已看破星象密文,何不现身共赏这危月燕冲紫微的奇观?\"
安陵容抚平月华裙褶皱自阴影走出,鎏金护甲叩在铁箱边缘发出金玉之音:\"姑娘既知星象凶险,也该明白逆天改命终是徒劳。\"她将靛青密信展于掌心,危月燕的星轨恰与箱内密信重叠,\"先帝时期埋下的祸根,如今倒成了姑娘复国的筹码?\"
遗孤突然轻笑,银簪挑开面纱露出眼角朱砂痣。
那抹艳色刺痛了安陵容的记忆——前世她亲手端给眉庄的毒酒盏边缘,也曾沾着这样一滴血似的胭脂。
\"娘娘可听说过以蛊养蛊?\"遗孤指尖银针忽然刺向自己腕间赤蝎纹,鲜血滴入铁箱时,密信上的星象竟渗出靛蓝荧光,\"当年你们安插在滇南的细作,如今可都成了我蛊虫的养料。\"
宝鹊突然发出短促惊叫,铁箱底部竟爬出数条通体透明的蛊虫。
安陵容迅速将艾草灰撒向虫群,厉声喝道:\"你以为用这些阴毒手段就能动摇国本?
去年春疫时太医院早验过,赤血蜈最怕雄黄酒!\"
\"娘娘当真觉得只是疫病?\"遗孤突然掀开斗篷,腰间玉佩撞出凄清声响。
那枚雕着危月燕的羊脂玉,竟与皇帝随身佩戴的龙纹佩出自同一块玉料,\"不妨想想为何每次星象异动,皇上都会突发头风?\"
对峙间,远处忽然传来盔甲碰撞声。
遗孤眼神骤变,银簪如毒蛇吐信直取安陵容咽喉:\"果然是圈套!\"安陵容旋身闪避,孔雀胆金簪划破对方袖口,靛青密信如落叶纷飞。
\"保护娘娘!\"李大人的怒吼震落梁上积灰。
禁卫军火把照亮密室瞬间,遗孤扬手洒出赤色粉末,蛊虫遇火即燃化作青烟。
安陵容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只听得衣袂破空声掠过坍塌的穹顶。
待烟雾散尽,地上只剩半截银簪。
安陵容拾起时,簪尾暗格突然弹出一粒玉珠,内里刻着二十八宿星图。
她将玉珠对着月光转动,危月燕的方位正指向颐和园方向——那里埋着先帝最宠爱的端懿皇贵妃棺椁。
\"娘娘,李大人说要彻查冷宫...\"宝鹊捧着碎成两半的玉佩欲言又止。
安陵容用绢帕裹住玉珠,忽觉掌心刺痛,低头见孔雀胆金簪竟在月光下渗出幽蓝汁液——方才划破遗孤衣袖时,竟沾上了淬毒的蛊血。
夜露浸透回宫的石阶时,安陵容对着铜镜解开缠臂纱。
蛊毒侵蚀的伤口已蔓延成赤蝎形状,与遗孤腕间刺青别无二致。
妆奁底层暗格突然发出异响,那枚从密室带回的玉珠竟自发滚落,在紫檀桌面勾勒出半阙星象图——恰与她前世滑胎那夜的星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