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珊把钥匙插进锁孔时，手还在微微发抖。转动钥匙的\"咔哒\"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脆。推开门，熟悉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让她鼻子一酸。
客厅里一切如常。餐桌上还放着早晨她没喝完的半杯牛奶，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夏天生叔叔和妈妈张琴应该是在服装工厂里，她想，而姥姥李梅带着姑姑张棋，前一段清明节回东北老家去了。
刘珊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心脏猛地收缩——37个未接来电，23条未读消息。最上面的几条写着：
\"珊珊你在哪？妈妈快急死了！\"
\"接电话好不好？爸爸很担心你。\"
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那些消息。窗外的夜色依旧斑驳，时远时近的车灯和路灯，不时地撕开春天那阴霾的夜空。手机屏幕暗下去，她又按亮，如此反复三次，终于深吸一口气，先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珊珊？！\"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张琴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我回家了。\"刘珊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抽泣，\"谢天谢地...妈妈马上回来，十分钟，不，五分钟！你等着，别动，妈妈这就——\"
\"妈，\"刘珊打断她，\"我没事的。你不用...\"
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刘珊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看了几秒，又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珊珊？\"刘成义的声音比张琴沉稳，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你在哪里？告诉爸爸位置，我立刻来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家了。\"刘珊说，\"刚给妈妈打过电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好，那...爸爸也马上过来。\"
刘珊想说不用，但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那里有一道细细的裂缝，从墙角一直延伸到吊灯旁边。她记得那道裂缝已经存在很久了，久到她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注意到它的。
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刘珊走到窗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
两辆车几乎同时停在了单元门口。一辆红色宝马——是爸爸去年离婚后换的新车，说是净身出户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甚至为了讨好浪漫的小女友，特地选了红色的。
一辆银色本田——妈妈开了五年的代步车。刘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窗帘边缘。
张琴先下了车，她身上还穿着刘珊早上见到的黑外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快步走向单元门，却在门口猛地刹住了脚步。
刘成义从宝马里走出来，一身名贵的t恤加牛仔裤，还是那副帅气的模样。他看到张琴时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即使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刘珊也能听出妈妈声音里的冷意。
\"我来看看女儿。\"爸爸回答，\"倒是你，不是应该陪着那位夏先生吗？\"
张琴的背脊明显僵直了，\"刘成义，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珊珊今天为什么逃学？为什么离家出走？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小女朋友！\"
\"呵，倒打一耙是吧？\"刘成义的声音提高了，\"至少我没在离婚才几个月内就怀上别人的孩子！你知道珊珊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妈妈有了新宝宝就不要我了'！\"
\"你放屁！\"张琴突然失控地大喊，\"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那你告诉她你怀孕的事了吗？\"刘成义冷笑，\"还是打算等肚子大得藏不住了再说？\"
刘珊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她后悔不该跟老爸说这个事情。老妈怀孕的事，她也是前一段时间才知道的，这个消息像根刺一样，扎着她脆弱的小心脏。
\"至少我不会像你，带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招摇过市！\"张琴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珊珊说她看见你和那个女人在商场里搂搂抱抱，你知道她有多恶心吗？\"
\"那也比你强！至少我没在婚姻期间就——\"
\"刘成义！\"张琴突然打断他，\"你别血口喷人！我们离婚是因为什么，谁心里清楚！\"
刘珊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父母的声音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在她心上。她看到妈妈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爸爸则一脸讥讽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说出一句让妈妈更加暴怒的话。
他们完全忘记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刘珊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松开窗帘，后退几步，然后猛地转身冲向衣柜。
五分钟后，刘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旅行袋，轻轻关上了套房的门。她没有乘电梯，而是走了消防通道。在二楼转角处的窗户，她看到父母还在楼下争吵，现在妈妈正在抹眼泪，爸爸则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表情冷漠。
刘珊从后门离开了大楼。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不停地流，但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但她没有理会。走过一个垃圾桶时，她停下来，掏出手机，犹豫了几秒，最终没有扔掉，只是关掉了电源。
在公寓楼下，张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
\"你少在这装可怜。\"刘成义冷声道。
张琴摇摇头，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刘成义，我...我不舒服...\"
\"又来这套？，，，，，，\"
张琴的身体突然沿着墙壁滑了下去。刘成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张琴？张琴！\"
张琴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失去了血色，\"肚子...好痛...\"
刘成义这才慌了神，他一把抱起张琴，冲向自己的车子，\"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当红色宝马呼啸着驶向医院时，刘成义不断从后视镜看着躺在后座的张琴。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他们的女儿还在楼上，而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但张琴痛苦的呻吟让他无暇多想。他踩下油门，闯过一个红灯。
急诊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护士们推着轮床快速将张琴送进检查室，留下刘成义独自站在走廊上，手里还拿着张琴掉落的手机。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老公\"来电了。刘成义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琴琴？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一个男声急切地说道。
\"张琴现在在医院。\"刘成义打断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是谁？\"
\"刘成义。\"
\"...发生什么事了？张琴怎么了？\"夏天生的声音立刻变得警惕。
\"我们在她家楼下...发生了争执，她突然腹痛晕倒了。\"刘成义简短地解释，\"现在在虎门中心医院急诊科。\"
\"我马上到。\"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刘成义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看向检查室的方向。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刘成义先生吗？\"一个女生问道。
\"是我，你是？\"
\"这里是城北派出所。我们接到报告，在虎门汽车站发现一名疑似离家出走的少女，身上携带的身份证显示名叫刘珊...\"
刘成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机械地回答：\"那是我女儿，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看向检查室的方向，医生正好走出来。
\"病人有流产征兆，需要立即住院观察。\"医生摘下口罩，\"另外，她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喊刘珊的名字...是你们的孩子呢？\"
刘成义的喉咙发紧，\"是我们女儿的名字，我...我正要去找她。\"
医生皱了皱眉，\"家属最好有人在身边。\"
\"我会联系她...男朋友，他马上就会到了。\"刘成义艰难地说出这个词，\"麻烦您告诉张琴，我去找珊珊了。\"
转身离开时，刘成义的手机又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接起来：\"我已经在路上了！\"
\"义哥，\"一个年轻女声疑惑地问，\"我是依依呀，你不是说要过来我这里吗？\"
\"哦，，，我现在没空。\"刘成义几乎是吼了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我女儿出事了，先这样。\"
挂断电话，刘成义跑向停车场。夜风吹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他突然意识到，这一个家就像一面摔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他们每个人的失败。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拾起这些碎片。
当刘成义的车驶离医院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急诊入口。一个穿深蓝色衬衫的男人匆匆下车，夏天生与刘成义的车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