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拂过县城的大街小巷,陈书记在临出发去省城见黎副院长前先给黎副院长打了个电话,他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为民啊,我半小时后坐班车出发来省城,大概中午一点左右能到。午饭你就别操心了,我在街上随便吃点,然后坐公交去你家就行。”
电话那头传来黎副院长爽朗的笑声:“你还真坐班车啊?县里堂堂政法委书记,莫非还派不动一部车送一趟?”陈书记听后,神色认真起来,语重心长地回应:“这是我个人的事,又不是出公差,没必要浪费财政上的钱。咱们都得以身作则不是?”黎副院长在电话里又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仔细问清楚了陈书记在哪个客车站下车,得到肯定答复后,两人又互相调侃了几句,才约定说反正今天就要见面了,有话见面再详说,随后挂断了电话。
陈书记简单收拾了行李,背着一个轻便的背包,走出家门,前往客车站。县城的客车站里人来人往,嘈杂声不绝于耳,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混杂气息。陈书记找到自己要乘坐的班车,上车找了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班车缓缓启动,驶出县城,陈书记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思绪也随之飘远。这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看着窗外的田野、山峦和村庄,心中满是对老友相聚的期待,同时也在思考着这次省城之行的种种事宜。
终于,中午一点过十分,班车缓缓驶入省城某客车站。陈书记随着人流下车,他埋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客车站外面走,一心打算去坐公交车。就在他满心盘算着公交线路的时候,冷不丁一人从背后给他肩膀拍了一掌,并口中念念有词:“来者可是成绩单,本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陈书记一听这独特又熟悉的调侃,不用想就知道是黎副院长。他急忙扭头向后,脸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情,说道:“我跟你说的我自己坐公交过来,你来接我又是公车私用了。浪费了浪费了,一点必要都没有。”陈书记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满是老友重逢的欣喜,语调里的嗔怪也带着熟稔的温度。
“哪个跟你说我公车私用了?搞清楚,我来接你是公车公用。你是来和我谈工作的。不对吗?”黎副院长反应极快,立马出声纠正陈书记所说的“公车私用”。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亲热地揽住陈书记的肩膀,脸上挂着狡黠又得意的笑容,那模样仿佛在为自己找到的这个“完美借口”而沾沾自喜 。
陈书记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轻轻拍开他的手,佯装无奈道:“你呀,就会给自己找理由。行,就算你说的有理。”话虽如此,陈书记心里清楚,黎副院长这番举动更多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的确,陈书记此次省城之行肩负特殊使命。在他所在的县城,一些复杂敏感的状况正在悄然发酵。他担忧这些事过早惊动县委书记会引发不必要的波澜,所以只能在暗中谋划布局,一点点推进自己的想法,试图将问题妥善解决,维护本该维护也必须维护的法律的客观和公正,维护基层执法者的尊严,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这一路,他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既要敢于大胆“碰硬”,也要讲究策略。而这个事,是肯定不适合公开进行的。
而对于黎副院长而言,陈书记的到来完全可以被视作基层政法干部的一次正常工作交流与情况汇报。从这个角度看,黎副院长用公车来接他,倒也说得过去。看似一个是因私人行程避免公车私用,一个是以工作之名公车公用,表象下一私一公,可深究起来,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为公,都是怀着对法律的敬畏和对公平正义的执着追求,一心想要维护社会的法治秩序。
至于“公车私用”一说,其实纯粹是陈书记的玩笑话。在当下的官场环境里,公车私用这种现象虽说不该存在,但在某些时候, 确实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平常事。平日里,不乏有人打着各种旗号,将公车当作自己的私人座驾,接送家人、办理私事,似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然而,陈书记和黎副院长却截然不同,他们始终坚守原则底线,即使是老友相聚,也不会随意破坏规矩。他们深知,自己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必须时刻保持警醒,不能有丝毫滥用权力的行为。这次的调侃,更像是他们在复杂官场中坚守自我、保持初心的一种独特表达,在看似轻松的玩笑背后,是他们对职业操守和道德准则的忠诚守护 。两人一边笑谈,一边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道挺拔的身影,那是坚守正义之人的剪影,在这略显浮躁的官场生态中,显得格外珍贵而醒目 。
“……从案件本身来讲,既清晰又简单,要是按照正常程序,我们肯定得发回重审,甚至严格说起来,这案子都达不到让地区中级法院来审理的标准。可是,这江家上下打点,动用了方方面面的关系 ,上到高层领导打招呼,下到各种拐弯抹角的人情说项。所以我们拿到这个案子,实在是左右为难……”黎副院长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脸无奈地对陈书记道出了侯本福一案在前江省高级法院一拖再拖、悬而未决的苦衷。
说着,黎副院长站起身来,拿起热水壶,轻轻晃了晃,给陈书记的茶杯里又一次续上了热气腾腾的开水。他重新坐下,接着说道:“不瞒你说,不光是你对这个案子有看法,红胜地区公安处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来找过我们高院的一位庭长,同样是反映红胜地区中级法院不采纳你们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一手资料的事情。他们言辞恳切,满心忧虑,觉得这案子要是不能公正处理,实在是寒了一线办案人员的心。”
黎副院长把陈书记直接接回自己家里后,热情好客的黎夫人早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两人事先就说好了中午不喝酒,毕竟正事要紧。匆匆吃完午饭,便坐在客厅里聊起了正事,还约好等聊完,下午就“敞开喝”,放松放松心情。
陈书记坐在黎副院长对面的沙发上,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双眼紧紧盯着黎副院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他江家不过是有点势力,有点所谓的靠山,难道就能这样凌驾于法律之上?你们可是省高级法院啊,代表着法律的威严和公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任由他们摆布?这让我们钢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和县检察院那些辛辛苦苦办案的同志们怎么想?这不是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吗?”陈书记一连串的“问号”,像连珠炮似的射向黎副院长,让黎副院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霎时,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连饮一口茶时那细微的“丝丝”声,此刻都清晰得格外刺耳,在这片静谧中不断放大。黎副院长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眼神微微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陈书记则正襟危坐,表情略显严肃,目光不经意地在屋内四处游走。
黎副院长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成绩单,要不我两兄弟出去走走,我们高院的住宅区环境又改造过了,比你上次来看到的又有不同了,绿树成林,鸟语花香。”他特意用了“成绩单”这个当年的外号,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
陈书记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亲切感。回想起刚才那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气氛,他顺着黎副院长的提议回应道:“好,理太偏,我们出去在你们住宅区走走。”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既有多年老友间的默契,也有对刚才紧张气氛的一种化解。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黎副院长家,很快便置身于一个环境幽雅的世界。小区内部道路两旁绿树成荫,繁茂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绿荫。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轻柔的乐章。其间还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啼鸣声,婉转悠扬,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惬意。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绽放,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
陈书记走在黎副院长身旁,他因为之前的质问而心怀一丝愧疚,此时也不便再提及那件事。而黎副院长表面上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可内心却如同汹涌澎湃的大海。他深知老同学陈书记所说的话太对太正确了,句句都切中要害。刚才在屋里之所以没有回应陈书记的问题,并非他不想回答,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所牵扯的关系和利益却异常复杂。特别是红胜地区中级法院那个江副院长,他曾对着侄儿尸体做出承诺,并且此事早已众人皆知。如今这个案子关乎他的颜面,他输不起,所以一直在这件事上四处奔走、上窜下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黎副院长陪着陈书记在居住区缓缓散步,两人一边欣赏着花草树木和精致的假山亭台,一边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他们谈到了曾经一起求学时的点点滴滴,那些青涩而美好的时光,让两人的脸上不时浮现出会心的笑容。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个亭子里面。黎副院长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就在这坐会吧。”陈书记欣然回答:“好,坐会就坐会。”
两人并排坐在一排木椅上,又闲聊了几句。黎副院长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是时候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把话锋转到正题上来:“老陈啊,这个事情我反复考虑,还得由我亲自组织审判委员会再召开一个专题讨论会,对案情各抒己见,也可以从中摸清有些人底细,下一步好作打算。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陈书记转过头,感动地看着黎副院长,说道:“老同学,你这个办法好,就按你的办法去落实,其他的我也不再多说了。事情的方方面面我们今天都已经谈得很透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黎副院长微微点头,神情庄重地说:“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就是!”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这不仅关乎案件的公正处理,更关乎他们多年的友谊和对正义的坚守。在这一刻,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克服重重困难,给这个案子一个公正的交代,给陈书记一个满意的答复,也给自己的职业生涯一个无愧于心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