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娘亲发话,福王只能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向花园里走。
郑贵妃凤目一瞪,福王立时瑟缩一下,加快了脚步。
待福王远离后,郑贵妃才开口,说的却不是太子的事:
“孟忠说你为报答洵儿救命之恩,要送洵儿一顶白帽子,你觉得以洵儿的能力,能戴稳那顶白帽子吗?”
说完,不给唐辰回话的机会,自顾自头前走了起来,仪态万方,便好似贵妃娘娘闲来无事,带着小太监散心一般。
唐辰笑着跟上,道:“太祖爷生来也不是天生就是皇帝,是后来一步步拨乱反正后,才登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的。”
郑贵妃目视前方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嘴角含笑,眼中带煞:
“孟忠说你胆大的可以包天,此前本宫还不信,如今见你不仅敢擅作主张,召本宫和福王去御书房,还敢编排太祖爷,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的没边,你知不知道仅凭编排太祖爷这一点,本宫便能砍了你。”
“臣的命是福王殿下救的,便是贵妃娘娘救的,贵妃娘娘若想要,尽管拿去便是,臣的一条贱命,若能换来殿下登临大宝,娘娘母仪天下,臣死而无憾。”
唐辰如真太监般,微躬着身子,亦步亦趋,对于郑贵妃的言语威胁,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郑贵妃冷哼一声,“油嘴滑舌,若不是见你对洵儿还算忠心,本宫岂能留你到现在。
本宫时间有限,说吧,到底什么法子,可以一同解决那两位?”
“还不是你东拉西扯,又是言语恫吓,又是身份压迫的,见这些对我没效果,才想起来谈正事,女人啊,总是做些无聊的事。”
内心吐槽一句,唐辰脸上表情没变,反问一句:
“臣,请问娘娘为了福王能做到什么程度?”
郑贵妃柳眉倒竖,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道:
“儿是娘心头肉,你说呢?”
“若此法子涉及到陛下呢?”
唐辰忽地说出这么一个句话,瞬间令郑贵妃如冰冻一般。
好一会儿,凤目含煞,回身呵斥道:
“你若想死,自去找孟忠领一把刀,不要连累洵儿。”
唐辰笑了笑道:“臣还想在娘娘和殿下的庇佑下,封妻荫子,怎么会想死呢。
既然如此,那臣便先说对付太子的法子吧,至于对付隆王的,希望事后再说还来得及。”
郑贵妃没说话,那意思很明显,明良帝和福王是她的底线,不能动。
唐辰轻笑一声,他不动,但不代表别人不会动,一个不能视事的老皇帝,就如一头没了牙的老虎,除了只会阻碍新虎上位,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如今太子监国,贵妃娘娘为了自保,送十个八个美女讨好一下太子殿下,应该不是很出格的事吧?”
“便是如此?”郑贵妃凤目中透着轻视。
“若这十个八个美女精通房中术,引的少年贪杯又如何?”
“自是虚火攻心,卧床不起。”
“此时,贵妃娘娘忧心太子身体,心急如焚,派心腹太监送上大黄之类的泄火之药呢?”
“虚不受补,当回一泻千里。”
“而此时,若再有投机官员适时送上陛下如今吃的红丸,又会怎样?”
郑贵妃闻言身子一僵,凤目陡然圆睁,瞪着唐辰。
面上人畜无害的少年只是微笑,躬身行礼:
“一切皆与娘娘和殿下无关。
皆是那位投机官员所为,而投机官员一心为主,并无私心,最后当无一人因此而死。
娘娘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郑贵妃身躯颤抖,朝思暮想的事情,竟被眼前少年三言两语解决,端是她定力非常,又如何不激动。
葱白玉指指着少年,想要呵斥他大胆,敢算计当朝太子的生死,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饶是素来机敏的她,一时竟无法找到一个精确的词,来形容他的胆大包天。
两人一挺一躬,远远看去,倒像是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在教训不懂规矩的小太监一般。
亭台中,半躺在躺椅上的明良帝,口齿不清地恩恩两声,立时引来身旁大太监王宝的殷勤俯身。
听了一会儿后,他忙转身,询问坐在旁边魂不守舍的福王,“殿下,陛下问娘娘去做什么了,为何还不回来?”
“啊,我娘说去散散心。”福王恍然回神,忙屈身来到明良帝跟前,小声回复道。
明良帝微微抬了抬手,旁边一直弹琴的小公主,见此迫不及待地停下抚琴,站起来道:
“我去将娘叫回来陪父皇聊天。”
“你去干什么,好好在这儿为父皇抚琴。”
福王一听顿时急了,哪能让这个鬼机灵的小妹过去,万一唐辰假扮太监私会贵妃的露馅,那麻烦就大了。
“干嘛,那也是我娘唉,凭什么老是让你霸占着。”小公主比福王只小一岁,生的又苗条,看上去比福王还显高。
“什么叫霸占着,会不会用词?没事多读读书,省得到时嫁不出去。”福王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你才嫁不出去呢,不对,你是娶,回头我就去找薛家姐姐,让她不要嫁给你。”小公主怒哼一声,提起裙摆,扭头就跑。
“父皇你看她。”福王满脑门黑线,但怕事情败露的他,不敢怠慢,顾不上跟明良帝告状,追着便跑了出去。
二人一追一跑,全然没有半点宫廷皇子公主该有的仪态。
便是如此,无人敢说教于他们,那些嬷嬷只能跟在后面,连连喊着,“慢点,小主慢点。”
明良帝瞧着如此活泼一对儿女,胖脸上立时露出欣慰地微笑。
待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后,他脸色一沉,对着王宝重重恩了一声。
王宝面色灰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劝道:
“陛下不能再吃那药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明良帝愤怒地哼了一声。
王宝万般无奈道:“奴才这便安排人开炉重造,李神医留的药只剩一枚,已经不够陛下服用的了。”
明良帝满意地恩了一声,远眺花园。
春风轻抚,满千花枝摇曳中,尤如一朵怒放的牡丹,矗立其中的郑贵妃,美的不可方物。
但无人知晓,在这么美的花园中,两个人的谈话却是含刀带血。
郑贵妃深吸几口气,才努力平复下澎湃的心情,只是刚平复下来,又禁不住追问了一句:
“太子薨逝,那隆王呢?”
唐辰脸上的笑意不减:“若陛下宾天是隆王所为,娘娘当如何?”
“你…”郑贵妃玉手怒指唐辰,刚要喝骂狗奴才大胆,却忽地被一声清脆悦耳的喊声打断。
“娘,父皇喊你回去呢!噫,这小太监怎么惹你了,我替你出气,打死他。”
皎白若雪的少女,如月宫白兔般,蹦跳着闯入两人谈话的花间小径中。
少女说着,脚下便有了动作,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便对唐辰踹出一脚。
唐辰不是真太监,他不会傻傻地待在那里不动,等着被人踹。
少女踹过来的同时,他微微侧了一下身,轻巧地避让了过去。
没如往常那般一脚踹实的小公主,身体重心顿时失衡,惯性地向前扑倒。
“唉呀,狗奴才你还敢躲。”
唐辰眼疾手快,抬手拦挡在她的胸前,才使得她没趴进花丛中。
不过他的好心显然没换来好意,小公主刚站稳,转脸便要再踹唐辰。
“欣月,不要胡闹,这般没规矩成何体统?再胡闹,我便将你送到太后那里去学学规矩。”
郑贵妃呵斥一声,上前一把拽住犹自不甘心的小女儿。
无视掉她嘟起的嘴,转头对唐辰道:
“你退下去吧,有事去找孟公公,本宫乏了。”
唐辰立时明白,这位贵妃娘娘下定决心,为了儿子不要老子了。
他当即大礼参拜起身后,适时又提醒一句,“娘娘收藏陛下墨宝,还是需要用金匮玉匣才好。”
郑贵妃一愣,继而恍然,眼里顿时冒出大片大片的小星星,气息霎时不稳,却强制自己不在女儿面前露怯,佯装无事地点了点头道:
“你倒是有心,这样便不怕虫蛀受潮了,好了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唐辰见郑贵妃明白了,他便退下。
正遇上紧跑过来的福王,身宽体胖的他,根本跑不过自己的小妹,不过见小妹被娘亲拉着,唐辰已经转身向他走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忙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对唐辰颐指气使道:
“正好本宫找你办点事,你跟本宫走吧。”
“是!”唐辰躬了躬身,跟上福王步伐,只是他不是真太监,走着走着这背便直了起来。
欣月公主不明所以,“娘,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墨宝?父皇给你写字了吗?”
郑贵妃没好气呵斥一句,“收收你的性子,成天就知道疯玩,我这就跟你父皇说去,将你赶快嫁出去,省得整日胡闹气我。”
“不要!”欣月恼怒地挣脱郑贵妃的束缚,扭头就跑,只是在她跑出一个小弯道时,正看到直起身子走在福王身后的唐辰。
“噫?这个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忽地她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月牙似的眼睛,蓦地一亮:
“哈,是那个小刁奴,恩?怎么跑进宫来了?你又在使什么坏?”
她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娘亲,只见娘亲如失了魂般,折下一枝尚未完全绽放的樱花,将上面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个接一个的扯了下来。
那模样就好似大姐出嫁前那般,含羞带怯,却又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