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也是蒙头蒙脑的,问道:
“威哥,学校里还有你的铺盖啥的,怎么办啊?”
杨威很不在意,说: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先扔在那里吧。”
司马又问道:
“那你晚上住哪里呢?”
杨威没好气地说:
“随便对付吧。”
欧阳边开车,边问:
“怎么想起来去大众浴池呢?”
杨威苦笑着说:
“在医院都没洗澡,这十来天又洗不成,我整个人都快发馊了。”
说说话话,东郊的大众浴池到了。
杨威下了车。
司马不放心,也跟着从副驾驶室里下来,说:
“威哥,我陪你去洗吧。”
杨威把他推回副驾驶位上,说:
“你烦不烦呀?我想一个人静静!”
孙伟哲给司马使了个眼色,说:
“司马,上车吧,让他一个人待着也好。”
杨威一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头也不回,进了大众浴池。
孙伟哲不愧为辅导员,对欧阳说:
“开车走吧。这个时候,他需要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舔舐伤口,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大众浴池,杨威并不陌生。
他假期里打工时,常来这里。
浴池的一楼有大池子,有淋浴,可以洗澡。
二楼供应简餐。
三十八元,夜里不清场。
就是说,这里既能吃饭,又能睡觉。
冬天的时候,浴池的生意特别好。
春季天气回暖,生意慢慢就惨淡了些。
正值中午,没有几位顾客。
杨威脱了个精光,把自己扔进了池子泡着。
池子很大,长方形,水汽氤氲。
除了他,池子的斜对过,还有两名澡客。
一个是中年人,胖的像熊似的;
另一个是个青年,却是个瘦猴。
俩人像是熟人,小声咕哝着什么。
水温正好,杨威微闭双眼,心里在想着下一步去干嘛?
想得心烦意乱,他奶奶的,干脆什么也不想,先把自己放空两天再说。
等满头大汗,全身通红,他爬出池子,去莲蓬头下冲净了身子。
那个胖熊与瘦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杨威来到搓背处,从手臂上拉下搓背的牌子,递给搓背工,说:
“陈叔,我要搓背!”
冬天生意好时,搓背的有三个人。
杨威总是找这个老头,知道他姓陈。
现在,只剩陈叔一人了。
陈老头接了一盆净水,“哗”地往床上一泼,说:
“趴下吧!小伙子,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发大财了吧?”
杨威苦着脸,没吱声。
澡巾一搓,哇塞,灰垢一大卷就出来了。
陈老头不由笑了,说:
“哎哟,小伙子,你这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这十块钱,搓的值呀。”
杨威不好意思说:
“陈叔,前一段时间住院了,快一个月没洗澡。”
“噢,我说呢。”
老陈一个人在澡堂里着急,难得有个顾客,所以,也是个话痨。
他手里忙乎,嘴也没闲着,问:
“怎么住院了?年纪轻轻的,又不像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哎哟,你喝了多少酒呀?这么大的酒气?”
杨威心里话,你嘴怎么这么碎呢,就没吭声。
老陈自言自语道:
“我看呀,八成是失恋了吧?”
见杨威不搭理他,老陈还算知趣,没再往下问。
搓完了背,老陈让杨威翻过身,搓正面。
他刚一翻身,老陈吓了一跳,问:
“小伙子,你这命根,咋回事啊?看着怕人哩。”
杨威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捂住下身,说:
“陈叔,我前面不搓了。”
陈叔很好奇,问道:
“上一次来,不是还好好的吗?来,坐到床边,有什么害羞的啊。你这么脏,不搓咋行?!”
杨威只得折起身,抬起左臂,让老陈搓起来。
老陈又朝他的裆部瞥了一眼,说:
“看样子,你的情况要好得多,不耽误啥事。”
杨威明白,老陈的话外之意。
老陈没话找话,又说:
“而老张头就可怜啰。”
杨威问:“老张头?他谁呀?”
“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头。”
老陈接着说道:
“你没听说过吗?东郊这地方,流行一句歇后语,叫做:老张头洗澡----烧球不轻。”
烧球不轻,是河东的地方俚语,意思是烧包,逞能,炫耀等意思。
老陈边搓边讲道:
“老张头在东郊住,是个县里史志办主任。有一年,他们县里的书记、县长带着乡镇和大委局的领导去苏南,参观华西村。”
杨威问:“这事早了吧?”
老陈点了点头,说:
“至少二十年前了。本来吧,史志办不吃香,没有老张头的份儿。可是,老张头那年整六十,下半年就要办退休手续了,就找到了县委书记,也想去。”
杨威问:“书记同意了吗?”
老陈一咧嘴,说:
“书记能不同意吗?三辆大轿子车,又不差这一个座位。那时候,还没有高速路,就往苏南开去,结果,第一天晚上到了安徽地界,你猜怎么着?”
“怎么啦?”
“天色已晚,也不好赶路,就在一个偏僻县城里住下。县城里哪有这么大的宾馆?有接待能力的,也就是县里的招待所了。”
“嗯。然后呢?”
“这招待所,建于七十年代,也该大修了。突然来了一百多号人,住的满满当当的……”
“陈叔,你能不能拣主要的说?”
“好。吃完饭,老张头进了房间,就急着洗澡。他脱光,进了淋浴间。他一揿起水阀的把手,嘚,整个把手居然断了。”
“把手不是铁的吗?”
“是啊,但是时间太久了,生锈了。而断的时候,恰恰还在热水的位置。一股滚烫的热水,顿时冲到了老张头的那个部位……”
杨威为之一惊,说:
“哎哟,那不要命吗?”
陈叔接腔道:
“老张头毫无思想准备,蹦跳着跑出淋浴室,连忙拿毛巾擦,嘚,连皮子都给擦掉了。”
杨威不由捏了一把汗,问:
“那咋办啊?”
陈叔卖起了关子,说:
“咋办?凉拌!县里赶紧连夜让县医院派救护车,往安徽赶。第二天,又把老张头拉回了景州呗。那个县里,也没有烧伤医院啊。”
“哦……”
老陈这才总结道:
“从这以后,这个县里就流行一句歇后语:老张头洗澡----烧球不轻!”
杨威感叹说:
“陈叔,看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啊。”
老张头本来就不该去,而自己,这辈子本来就与警察无缘啊。
陈叔接腔说:
“谁说不是啊。还有个人,也是烧球不轻呢!”
杨威大出意料,问道:
“啊?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