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送走皇上,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压力真大。
瞧着消失在影壁后的那一抹明黄色身影,年世兰不由的感慨,从前,她从未觉得与皇上相处,需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是,战战兢兢。
终究是不一样了。
回头,年世兰迎上颂芝略有些古怪的目光,无奈一笑,心知方才自己反常的表现,不光是皇上觉得奇怪,以颂芝对她的了解,必然也会觉得不对劲。
“皇上不喜敦亲王。”
年世兰板着脸,严肃道:“瞧瞧老八老九的下场。敦亲王,迟早也会如此。咱们与他牵连太深,不会有好结果。”
颂芝瞳孔一缩。
阿其那,塞思黑。
“可是年大将军……”
颂芝不由担忧。
“替我书信一封,我要再见见哥哥。”
年世兰闭了闭眼,她想,上回自己与年羹尧相见时说的那些,看来一时还没什么效果。
任重而有道远呀。
她长出一口浊气,不过想起方才皇上还算满意的神色,心想,如今做的这么多,到底不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的。
腊月里时,敦亲王福晋进宫了。
席间,年世兰戴上了皇上新赏赐的一串珍珠项链,敦亲王福晋请安时瞧见,脸上立时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珠子,瞧着倒不像是妾身送与娘娘的。”
敦亲王福晋含笑说着,脸上颇有些自信。
南珠圆润晶莹,瞧着比东珠光洁不少,颗粒也更为硕大,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年世兰这会儿戴的这一串,是不如敦亲王府送去的。
“确实不是。”
年世兰爱惜地摸了摸脖颈之上戴着的项链,含笑道:“你送给本宫的南珠固然珍贵,比起东珠而言,还是差了许多。”
这话一出,敦亲王福晋脸色就是一变。
那可是南边进贡来的上好南珠,哪里差了?
“王府所赠南珠,乃是儋州沿海渔民潜入深海所得,十分难得。”敦亲王福晋略有些不满地辩解了一句。
年世兰微微一笑,又道:“再难得,也比不上这‘上用’的东珠。福晋不是不晓得,太后、皇上与皇后的朝服上镶嵌的珍珠,皆为东珠。”
“本宫虽不能身穿镶嵌东珠的朝服,但皇上赏赐珍珠链子,也足以彰显对本宫的宠爱了,本宫自然更加喜欢。”
“故而,王府所赠,本宫已然束之高阁。倘若福晋觉得可惜,本宫也可以还给福晋,福晋带回去,另作他用。”
这话,其实不太客气,以敦亲王福晋的骄傲,实在是大大地得罪了她。
可年世兰也没法子。
她想要渐渐与敦亲王府断了往来,这一次,便是个契机。
果然。
如年世兰所想,一向自视颇高的敦亲王福晋脸上的表情都要绷不住了,冷着脸,缓缓起身对着年世兰服了服。
“既是王府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娘娘若是不喜欢,啊怕是丢了,妾身也觉得没什么,并不会觉得可惜。”
敦亲王福晋神色淡淡,俨然那一匣子在旁人眼里价值连城的珍珠,在她眼中也不过寻常之物。
“妾身身子不适,便不多留,告辞了。”
说着,她就要走。
“也好。”
看着敦亲王福晋离开的背影,年世兰轻轻叹息,悠悠地对着她道:“本宫自会处理的。”
“……”
闻听此言,敦亲王福晋的身子晃了晃,搀扶着身侧丫鬟的手,飞快地跨过门槛,消失在了视野里。
“娘娘……”
颂芝有些担忧。
今日,可是大大地得罪人了。
“无妨。”
年世兰摇摇头,事到如今,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这天下,这大清的主人,到底是谁。
想要屹立不倒,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他。
“将今日本宫与敦亲王福晋闹得不愉快的事情传出去。”
年世兰看向颂芝,吩咐道:“再让周宁海,把前些日子敦亲王府送来的那一匣子珍珠拿去太医院。”
“告诉太医院,磨粉入药也可,拿去做别的用途也罢,本宫是不想再瞧见它们了。”
颂芝颔首应了,不免啧舌。
太可惜了呢。
接连几日,年世兰都有些郁郁寡欢。
她发愁的,也不过是年家的那些事,颂芝伺候她,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恰逢这日天晴,颂芝便变着法子的,想要哄了年世兰出去走走。
“这个时节,水仙开了呢,娘娘可要去瞧瞧么?若有喜欢的,奴婢带回来给您搁在屋子里,香气也是十分宜人的。”
颂芝语气温柔,声音婉转,又道:“从花房出来,不远就是御花园。这会儿,倚梅园里的红梅兴许也开了些。”
倚梅园。
年世兰心头跳了跳,想起一些往事。
“也好。”
她索性答应了,不辜负颂芝好意。
外头,雪后初晴,难得的晴朗,天空一碧如洗,年世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走得慢慢的,仿佛随处都能闻到淡淡的腊梅花味。
清新淡雅,十分好闻。
是该出来走走。
她看着蓝天,心想,一直憋在屋子里自己瞎捉摸,这人确实是都有些要闷坏了。
一路往花房去,颂芝都在兴致勃勃地和年世兰说着,这会儿花房有什么稀罕的花儿来逗年世兰开心。
二人说说笑笑,眼看着前头就要到花房了,不远处,一抹花花绿绿的人影,正带着一个宫女,从年世兰前头过去。
她走得极快,一边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不大高兴。
嗯?
那身影,年世兰觉得眼熟。
再一听……
是夏冬春。
“哼,好她个丽嫔,不就仗着身份比我高那么一些,就一味地作践我么!凭什么我喜欢那一盆花,她非要和我抢?”
夏冬春咬牙切齿,骂道:“不过也是个不得宠的女人罢了,皇上久不见她,还把气撒到我身上!”
“都怪她和华妃,要不是她们从中作梗,我会住不进承乾宫去?”
“皇后娘娘都说了,她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过了,偏偏皇上不答应。这宫里,还有谁能和我过不去?”
“还不是丽嫔么?她自己没能住进去,就不想让我也住进去!而且,她又是华妃的人。这事儿,必是华妃指使的!”
夏冬春一股脑骂完,还不满意地踢了几脚道路两旁摆着的盆栽。
年世兰听得呆了呆。
这……
隔墙有耳。
她们俩,就隔了一堵薄薄的影壁,影壁还是镂空的,年世兰都觉得,夏冬春随时会瞧见她。
没想到,夏冬春不仅仅没瞧见,还不管不顾的骂了这样许多。
太蠢了。
这宫里,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只是。
后帮夏冬春说过情,帮夏冬春住进承乾宫?
年世兰冷笑,她可不相信,皇后能这样好心!
也唯有夏冬春蠢成这样,偏信皇后的鬼话,一味的把自己当成敌人。
正想着。
脚踢盆栽心中不满的夏冬春继续骂道:“华妃也不过是仗着家世才得了些宠罢了!哼,我进宫这些日子,她侍寝的次数还不如我呢。”
“可见,再过不久,皇上也怕是要忘了她这号人了!”
这话就太过嚣张些了。
夏冬春才一说完,似乎是她身边的宫女,已然觉得不妥,忙不迭道:“小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给人听见!”
“蠢货!”
夏冬春抬手就打了那宫女一下,冷笑道:“谁能听见?华妃又不在这里!”
“……”
她还真的在。
只是时过境迁,年世兰如今听见这些大不敬的话,一时倒不觉得生气。
颂芝却不同。
她眼里一贯是揉不得沙子的,最最不容许的,便是有人说年世兰的不好。
“哟,这不是夏常在么?”
颂芝已然走了出去。
冷着一张脸,就这么到了夏冬春的跟前,娇小的身子,抬眸看着比她高了好些的夏冬春,甚至没有因为身份,而表露出丝毫的尊敬,哪怕是面子上的。
“奴婢就说呢,大老远的,一直听见有人提起咱们华妃娘娘。怎么?夏常在便是这样想念咱们娘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