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的话,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曹贵人和温宜都开始发热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什么?”
皇上也站了起来,愤怒而又惊恐,看了看周宁海,又回头看了看年世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年世兰心里清楚。
翊坤宫已经不安全了。
皇上再留在这儿,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外。
“皇上。”
年世兰想了想,起身来,后退了两步,离皇上远了一些,忽然无比郑重地说道:“封宫吧。”
“将翊坤宫封起来,再不许人出入,只开一个后角门,让温太医每日过来给温宜看诊也就是了。皇上,您也先回去吧。”
“臣妾会留在翊坤宫里,照顾温宜的。”
倒不是她年世兰多么高尚,能够豁出性命去保护温宜,而是因为,这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难不成,还能逃?
“这……”
皇上仍有疑虑,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年世兰见状,又对着皇上笑了笑,“劝”道:“皇上去吧。”
“别担心臣妾,臣妾一贯都是吉人自有天相,什么时候出过事儿?”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年世兰知道皇上其实已经想好了,但该推辞,该说的,他们还是说了一遭。
如此,皇上也只能无奈摇了摇头,临转身前,对着年世兰道:“那你照顾好自己,朕先回去了。”
“皇上走吧,臣妾就不送你了。”
年世兰对着皇上微笑着服身,看着他,一点一点离开。
走到门口时,皇上回头看了看年世兰,眼里有担忧,不过他再没说什么,也只是点点头,像是在鼓励她,又像是在达成什么默契似的,便走了。
默契吗?
年世兰不太懂。
若是以前的她,或许会觉得感动吧,现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皇上离开以后不久,年世兰重新拾掇一下出了屋子,正好就听见了翊坤宫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这一刹那,她的心还是跟着紧了紧的。
这回,对她而言,仿佛才是真的禁足呢。
还好,她有信心,温宜一定能好起来,而曹贵人……
真是天意弄人。
年世兰冷冷一笑,攥紧了袖中的纸张。
温宜那头。
年世兰才走近屋子,就听到了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哭声,她也不知哭了多久了,嗓子都有些哑了。
听在耳朵里头,年世兰心里便有火气蹭蹭蹭的上来。
“混账!”
她看向屋子里伺候的人,怒斥道:“温宜是公主,又是在本宫这儿养病,便是翊坤宫的主子。”
“她这般,你们不好好照顾着,是作死么!?周宁海,把这些奴才全部拖下去,一人打十个手掌!”
“若是再给本宫发现,有人怠慢温宜,便都打发去慎刑司里服苦役!”
年世兰是特意要为温宜立威的。
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想着怠慢温宜!
“是!”
周宁海那儿答应了,带着这一群惶恐的宫人,就都退了下去,一下子,屋子里只剩下了年世兰和颂芝两个人。
虽说,瞧着年世兰处罚了这些人,颂芝却还是不免有些疑虑。
“娘娘,公主发着热,是感染了时疫的,娘娘要照顾她,恐怕也会有风险,还是戴好纱巾,做好防护吧。”
颂芝没法子劝。
她知道,年世兰下定的决心,无法改变,她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尽量帮着年世兰周全罢了。
“嗯。”
年世兰轻轻应了一声,戴好了丝巾,就将摇篮床里的温宜抱了起来。
她很轻,比年世兰想象中还要轻一些,小小的孩子脸通红,时不时呢喃着,仿佛是在喊着“额娘”两个字。
曹贵人不在,温宜一个孩子,心中不安,也是常理。
年世兰叹了口气,顾不得那样许多,哄着,又让温实初那儿熬好了药,赶紧端进来,一勺一勺,慢慢地喂温宜喝下去。
好在温宜这孩子乖巧懂事,对于这药,并不十分抗拒,一点点喝完了,人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她不哭了,倒安静许多。
年世兰松了口气,叫颂芝守在床榻边上看着温宜睡觉,自个儿则是到了一旁的屋子里,去询问温实初。
“娘娘,先用热水浣手吧。”
温实初小心翼翼,又道:“今日穿过的衣服,回去也得换一身了。总之,娘娘千金之体,需得小心为上。”
千金之体?
年世兰听着,失笑摇了摇头,评价道:“这世上的人,不过都是肉体凡胎,哪来的什么千金之体?都是一样的罢了。”
温实初意外于年世兰竟然这样说。
在他看来,那些家世显赫之人,多半都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
“那……”
他犹豫一下,还是道:“无论如何,娘娘还是得仔细些。”
“本宫知道。”
年世兰颔首,又问道:“你可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稍稍显得有些突兀,温实初稍微怔了怔,随即想了想,道:“微臣正在研制。”
“眼下,已经有些头绪了,只是要说完全治疗,还尚且需要些时日。”
还需要些时日啊。
年世兰想到温宜那张处在高热里的小脸,胀红胀红的,那样难受,便实在是有些心有不忍。
“温宜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年世兰追问着。
这次,温实初没有立即回答,年世兰看着他这嗫嚅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罢了。”
索性,年世兰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便把先前就写好的一张药方拿了出来,递给了温实初。
“对于这次的时疫,本宫托人问过宫外的大哥了,他找到一位大夫,说是有了个初步的法子。”
“就是尚不完全,对于药材的选取,药量的把握,仍然有一些要斟酌的地方。本宫就想着,在这方面你是擅长的,便要来了,想叫你看看。”
从前,江诚和江慎,是偷过温实初的时疫药方的,那药方,年世兰当然也看过,为了在面对皇上的时候应对得宜,她也能说得出个大概。
就是时日隔得太久,稍稍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拿出来,她想,应该是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的。
“果真?”
温实初果然喜出望外。
这几日,他研究时疫都要研究的疯魔了,现在正处在瓶颈。
“嗯。”
年世兰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催促温实初,赶紧看看。
不过几眼,温实初看完了药方,就激动了起来,道:“这个药方,与微臣想出来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缺少的药材,还有用量……娘娘!请给微臣一个晚上的时间,微臣回去调配,再找几个得病的宫人试一试新的药方。”
“若是没什么问题,温宜公主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温实初信心很足。
年世兰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便颔首道:“你去吧。温宜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好。”
温实初立即攥着方子离开,他激动的样子,年世兰看着都觉得好笑,总觉得,他对医术,着实是真的喜欢了,就跟看见喜欢的小姑娘似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
温实初能力超群,当天晚上,就将药方研制了出来,且找了几个宫人试药后,这几个宫人在第二日,病情果然就有所好转。
他不敢怠慢,在得出药方有用的结论后,立即带着重新斟酌好,专门为了温宜这个小孩子准备的药,就来了翊坤宫。
年世兰忙让人熬药,温实初喜笑颜开,道:“若是公主能痊愈,娘娘的一桩心事也能放下了。”
“对了,皇上那儿,微臣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说一声。这药方,得快些大量推广开来。如此,得病的宫人们,也能快快好起来。”
“本宫这会儿就让周宁海去告诉皇上。”
年世兰笑着,回头示意周宁海一眼,他立即会意,一颠儿一颠儿的,就往养心殿去了。
忙碌过一阵,这时候,温实初又才想起什么。
“对了,曹贵人处……”
他想着,问年世兰道:“微臣昨日早晨也给曹贵人把了脉,她的情况,也像是得了时疫,不知这会儿可好些了?”
曹贵人?
看着温实初宅心仁厚的样子,年世兰忍住心底里的冷意,面上做出悲痛的模样,摇头道:“不曾。”
“先前温宜一直病着,她除了照顾温宜,就是在雨花阁里祈福,身子早就傲垮了。现在时疫一来,她可谓是病来如山倒。”
“本宫昨夜已经听人说,她吃不下东西了。”
东西都吃不下,那一个人,几乎是离死不远了。
“怎会如此?”
温实初格外诧异。
他是给曹贵人把过脉的,他分明记得,曹贵人的情况,并没有年世兰说得这么糟糕呀!
“娘娘,可否让微臣……”
他想再去看看曹贵人,若是有机会救回来,他还是想试一试的。
“不必去了。”
年世兰摇摇头,语气生冷,道:“曹贵人已经没救了。”
……
温实初当即就想反驳。
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然而,他的话都到了嘴边上了,却发现年世兰的一张脸,冷得跟冰霜一样,那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
他从年世兰身上的冷意,又感受到了气势。
他忘了。
这位,可是宫里人人都畏惧的华妃娘娘了,曾几何时,他自己也是如此。
“微臣……”
温实初只能忍住心中的情绪,拱了拱手,道:“微臣明白了。只是皇上那儿……”
他都没去看过曹贵人,又怎么好对皇上扯谎呢?
“皇上那儿,本宫自会去回。”
年世兰转身,只留下一个冷冷的侧脸给温实初,说道:“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医治好温宜就是。”
如此,温实初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日之后。
温宜彻底好了起来,同时,温实初研制出来的药方,也迅速控制住了宫里的时疫,并不曾像从前一样,爆发得太厉害。
皇上龙颜大悦,重重地赏赐了温实初一番,而温实初十分老实,说出了那药方的草稿,其实是年世兰给他的。
皇上诧异,详细询问之余后,又赏赐了年希尧以及年世兰。
只不过……
这次时疫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年世兰这儿,却存在另外一个问题。
曹贵人死了。
据年世兰所说,她是在晕过去以后的第二个早晨就没抗住时疫,早早就死了的,皇上对此有些诧异,从前曹贵人的身子,可不至于这么差。
偏偏,翊坤宫中,人人都这么说,皇上无法,也只能信了。
那么。
曹贵人死了,温宜是她的女儿,少了额娘的照顾自然是不成的,而曹贵人生前与年世兰交好,温宜一贯也喜欢年世兰。
自然,按照常理,温宜交给年世兰来抚养,是最好的选择,宫中也曾有不少低位嫔妃,将子女交给高位嫔妃抚养的先例。
可是,偏偏这一次,这个人是年世兰,而翊坤宫中,又有着欢宜香,皇上的心,便因此格外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