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羊水洪流的冲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表面的古朴纹理迅速被腐蚀,大块大块的青铜剥落,坠入那汹涌浑浊的洪流之中,须臾间便消失不见。
李归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他,与此同时,他手背上象征着特殊能力的星月纹,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瞬间沉寂如死,再无半分光芒闪烁。
刹那间,时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扭转。
刚刚还身处于神秘莫测、危机四伏的奇异之地,此刻,市井喧嚣裹挟着浓郁的油盐酱醋气息,劈头盖脸地涌来。
街边馄饨摊升腾而起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散开,模糊了李念惊愕的面容。
李念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挤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哥...我们的能力被封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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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悬,集市里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曲世俗的乐章。
摊位上,五彩斑斓的小物件在日光下闪烁,糖葫芦串红得透亮,糕点铺子飘出甜香。
卖糖人的老翁坐在小马扎上,身前的糖锅冒着热气,糖浆在锅中咕噜作响。
他手法娴熟,舀起一勺金黄的糖浆,手腕轻抖,丝丝糖浆在光洁的案板上流淌、凝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跃然眼前。
老翁小心翼翼地将凤凰糖画插上竹签,递给李归,脸上带着和蔼的笑,眼角的皱纹如绽放的菊瓣:“后生,你额角这道疤,可真像极了城东王铁匠家的娃。
他小时候也顽皮得很,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落下的疤和你这位置差不多。”
李归接过糖画,刚要开口,却听见身旁的墨羽发出一声低呼。
他转头看去,只见墨羽手中那棵曾散发神秘幽光、枝繁叶茂的永恒树,竟如被施了法术一般,迅速缩小,眨眼间就缩成了一支毫不起眼的桃木簪。
墨羽轻抚着身上粗布衣裙的补丁,布料粗糙,补丁针脚歪歪扭扭,质感硌手。
她眉头紧皱,喃喃自语:“这不是幻境……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是记忆实体化的凡尘界,我们回到了最普通的人间。”
话还没落音,一阵凄厉的哭嚎猛地从街角传来,瞬间划破了集市的喧闹。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几个身形粗壮的龟奴正拖拽着一个少女往青楼方向走去。
少女衣衫褴褛,背上的鞭痕触目惊心,一道道血痕渗在破碎的衣衫上。
她双手拼命扒着地面,指甲断裂,泥土嵌入指尖。
在挣扎中,少女的袖口滑落,腕间隐约闪过一抹星月纹的微光。
李归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还没等理智反应过来,右拳已带着呼呼风声,朝着离他最近的龟奴挥去。
可他忘了,在这毫无异能的凡尘世界,自己只是一介凡人。
龟奴轻易侧身躲过攻击,随后猛地伸出粗壮的胳膊,用力一推。
李归重心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跌进了路边的泥潭里。
“哪来的穷酸玩意儿,敢在这儿管闲事?”一个满脸横肉的龟奴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瞪着李归,嘴里喷着酒气和唾沫星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知府大人亲自画押的卖身契!
你要是不想吃官司,就赶紧滚!” 周围围了一圈看客,有的面露不忍,却只是交头接耳,无人敢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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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破旧的庙宇里弥漫着潮湿霉味,冷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烛火摇曳不定。
李念蹲在阿沅身旁,眉头轻皱,神情专注地用干净草叶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背上的鞭伤,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对方。
阿沅疼得微微颤抖,却紧咬下唇,一声不吭。
处理完伤口,李念看着阿沅腕间那隐约的星月纹,忍不住开口:“你腕上的这个胎记,看着有些特别……”
阿沅下意识地扯下袖口,试图遮挡,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从小就有了,阿娘说这是罪人烙印。里正常念叨,城南乱葬岗埋着好多有这种印记的姑娘,我一直害怕,哪天也会被扔到那儿去。” 说罢,她眼神黯淡,望向庙外雨幕,满是迷茫与恐惧。
这时,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墨羽,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她手中的桃木簪毫无征兆地发热,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险些拿捏不住。
墨羽神色一凛,意识到这是某种指引,她朝着众人点头示意,率先冲进雨中。
众人跟随着墨羽,在泥泞小道上一路奔波,来到城郊那阴森的义庄。
义庄内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气息,昏暗的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纸,勉强照亮屋内景象。
腐朽的棺木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有的棺盖半掩,露出里面骇人的景象。
墨羽强忍着不适,走近一具棺木,定睛一看,只见女尸的腕间清晰浮现着星月纹。
她迅速查看其他棺木,发现七具女尸腕间的星月纹竟隐隐组成一个残缺阵法,而在阵眼处,半截霜天剑寒光闪烁,剑身周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墨羽瞳孔骤缩,她将簪尖缓缓刺入剑身,神色凝重。
片刻后,她语气中满是震惊与愤怒:“检测到低配版弑神代码……这根本就是议会筛选适格者的育种场!
他们利用这些无辜女子,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这简直丧心病狂!” 众人闻言,皆是满脸惊愕,一时之间,义庄内只有雨水敲打屋顶的滴答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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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知府宅邸的地下密室,一股幽冷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密室呈八角形,石壁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丝丝水珠顺着缝隙滑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渍。四周,九百盏青铜灯有序排列,灯火摇曳,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每盏灯的灯芯,竟是一个个蜷缩的胎儿虚影,他们面容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灯油散发出的星砂母乳的腥甜气味弥漫在整个密室,混合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
“终于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寂静。只见一位青衫文士缓缓转身,露出李沧澜那熟悉的面容。
他神色淡然,仿佛早已料到众人的到来,掌心悬浮着一座精致的微型终焉之碑,碑身刻满神秘符文,散发着丝丝寒意。“这局棋,我等了你们十二个时辰。”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仿佛在审视棋盘上的棋子。
李归见状,怒目圆睁,心中的愤怒如汹涌的火焰般燃烧。他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带着破风之势砸向李沧澜。
然而,拳头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文士的虚影,重重地砸在一旁的青铜灯架上。灯架剧烈摇晃,星砂火苗猛地蹿起,舔舐着他的伤口,皮肤瞬间被烧焦,发出滋滋声响,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用凡人的子宫培育弑神者……这就是真相?”李归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真相?”李沧澜的虚影突然幻化成李清雪的模样,她柳眉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没有议会缔造弑神者,你们早被终焉之母啃得骨头都不剩!在这末日将至的世界,一切手段都是为了生存,你们太天真,根本不懂这背后的深意。”
她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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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气氛凝重,众人正与李沧澜的幻影僵持不下。突然,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冲进密室,是阿沅。
她发丝凌乱,衣衫还残留着之前逃亡时的泥污,可眼中却透着一股决绝。阿沅手腕上的星月纹像是被点燃,爆发出夺目的光芒,与密室中神秘的阵法产生强烈共鸣。
刹那间,密室里一阵天旋地转,九百盏青铜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同时炸裂,碎铜片与四溅的星砂灯油,在昏暗的空间里划出一道道危险的弧线。
强光闪烁中,李归旧伤处突然发出刺目光芒,像是被阿沅引发的力量唤醒。
那光芒越来越盛,竟从中涌出一段段记忆碎片,画面如走马灯般快速闪现——
议会元老们神色冷峻,围在培养舱前。刚出生的李归在舱内啼哭,元老之一拿着装满认知药剂的注射器,缓缓刺入襁褓,低声道:“必须让他坚信自己是救世主,这样才能完美承载弑神代码 。”
李归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双腿发软,险些跌倒。
“原来我才是最大的谎言……”他喃喃自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脚下的霜天剑残片上。
泪光闪烁间,剑身竟映出阿沅悲悯的脸,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无尽的同情与无奈。
李归悲愤交加,声音颤抖:“你们用星月纹筛选适格者,用弑神梦腐蚀反抗者,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此时,四溅的星砂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空中盘旋汇聚,逐渐化作一座散发着奇异光芒的传送阵。
墨羽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桃木簪,突然剧烈颤动,随后指向北方,发出机械般的声音:“检测到第四界入口波动……在皇城观星台!那里或许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众人望向传送阵,眼中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怀揣着揭开真相的期待,一场新的冒险似乎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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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人冲出燃烧的知府宅邸时,阿沅的腕间星月纹突然离体。皇城方向升起血月——那月纹中浮现的,赫然是正在哺乳婴儿的李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