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灿沿着水榭穿过沁秋庭,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谢灿敏锐嗅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他的小厮西风随即潜入花园。不一会功夫。西风手中拎着一个灰头土脸小丫头。那唯唯诺诺模样让谢灿想起了谢烨身边坐的同窗,一样的懦弱,一样的寒碜。
“你在花园干嘛?”谢灿假意咳了两声,一脸正色道。府内禁止随意祭奠。如若发现,一经查处,轻则发卖,重则打死。
“三爷,翟妈妈让我把黑炭点燃。”小丫头惨白着脸,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回话也磕磕巴巴的。
“黑炭,府中拨给老太太房中的不都是银丝炭吗?”谢灿喃喃自语道。
“灿哥,这丫头怎么办。”西风杵在那里,小丫头双腿发软,身体蜷缩在廊柱下。
谢灿挥手,一点小事让这丫头吓得半死。不值当。西风得了令,再次拎起小丫头。
“走了。”谢灿摇头,西风到了年纪也不娶亲,以戏弄小丫头为乐。
西风讪讪放了手,小丫头跌倒在地,整个人扑倒在花园中。西风则洋洋得意笑了。
“三爷来了。”一旁的仆役给谢灿掀帘子。
“灿哥,快到祖母身边来。”谢老太太身着一件海清色金丝团纹的绒衣,带黑底金福寿抹额,东珠耳坠。一旁伺候的翟妈妈移开了朝食的小几。
“灿哥,让祖母好好看看。”谢老太太目光炯炯,她欣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孙子。这是她唯一从小带到大的孙子。虽说分了府,但他孝心可嘉,三天两头回来请安。
“祖母,我好的好,雅玉身体不好,就不过府来请安了。”谢灿依偎在祖母身边,虽说成家立业了。可祖母还是他最亲昵的那个人。
“瘦了。”谢老太太神色微变,说起这个孙媳妇,她自是不满意,门第高,目中无人,不服管束,捣鼓着谢灿分府而住。难道堂堂永平侯府就少了张雅玉的一个院子吗?可笑至极。
“六弟呢?怎的不见。”谢灿敏锐察觉出了老太神色的变化,他转了一个话题。他在屋内扫了一圈,这里除了丫头就是婆子。
“烨哥学习累,我允他不必每日来请安。”谢老太太示意,翟妈妈立马端上两碗燕窝粥。
“祖母。你别惯着他。”谢灿嘴里一撅,不满说道。
“快吃,凉了。”谢老太太一向疼爱孙辈。小厨房中常年备着上好的雪燕。
这时,主屋钻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她躬着身体,端着一个银色炭盆。谢烨愣神,这丫头不是在沁秋庭看到的那个小丫头吗?她鬼鬼祟祟进来干嘛?
翟妈妈揪住了那端炭盆的丫头,灰头土脸模样会冲撞到主家的。
哐当一声,炭盆落地,炭全洒在青石砖上。银丝炭中夹杂着黑炭。
啊——一声尖叫。那丫头匍匐在地。燃烧中炭火烫伤了她。其他婆子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纷纷逃避或是躲闪。
“滚出去。”翟妈妈大惊失色。她就揪了一下那丫头衣襟,她居然敢松了手,这混乱场面不好收拾。
谢老太太冷眼看着,神色不动。谢灿被祖母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所折服。这老太太才是真正见过大场面的。
一顿忙乱的收拾,谢老太太居住的安善堂才得以恢复平静。
“祖母,府中的银丝炭不足吗?我怎见那里有黑炭。”谢灿指着地板上黑炭留下的印记。那碎落的炭粉在青石砖上留下一抹印记。
“老妇着人去擦。”翟妈妈挥手,所有仆役退了出去。
“烨哥读书辛苦。我让仆役给他屋内全换上了银丝炭。”谢老太太端着燕窝碗,笑着解释道。
“祖母,你如此娇纵烨哥。不怕养成纨绔吗?”谢灿抓住谢老太太那双保养得宜,暖洋洋的大手。
“灿哥,烨哥这几年陪着你父亲在朔北生活。吃的住的都不如京城,我不想让他在此处受了委屈。”谢老太太说毕,她也有她的考量,不养在身边的儿郎,确实不够亲厚。
“六弟有何委屈。”谢灿不服气嚷道。他眉头紧蹙,谢烨前不久给雅玉送了一副“雀牌”。不知为何,雅玉非常着迷,整日拉着丫头婆子打。还非要谢烨再给她弄一副金镶玉的。
“大太太,二太太来了。”掀帘的婆子声音响起。
“大伯母,二伯母。”谢灿赶紧站起,依次请长辈行礼。
“灿哥也在呀。”大伯母郭氏托起谢灿请安的手。二伯母王氏则微笑点头。
“老太太,这是我侄女忆巧。”郭氏赶紧推出跟在她后面的女孩。一个身着四喜如意纹冬袄,头戴白玉簪的女孩,那女孩眉眼清秀,她低着头朝众人行礼。
“祖母,灿哥告辞。”谢灿见到了外女,赶紧向众人告辞。
“忆巧,快来见过你三表哥。”郭氏对这个木讷的侄女十分不满。如若不是六年前那场灾难致使娘家削爵,她何苦为了娘家人苦苦谋划呢。
谢灿落落大方,忆巧表现出了怯懦,这种家事不对等的男女之间的会面,她难堪不已,她不是来谢府做妾室的。
谢烨出了安善堂,赶忙吩咐道:“西风,去把六郎找来。”
西风得令,瞬移,消失了。
谢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到底是谁,这么念叨他。
“烨哥,怎么了?”张雅玉用麻将敲击着桌面。这么暖的屋子,烨哥怎么会受凉。她赶紧让丫头关了窗。
“三嫂,这竹制麻将怎么碍着你了,非得金镶玉的吗?”谢烨眉头一皱。小院的人能做其他材质的麻将吗?他不敢打包票。
“这竹制的小玩意,冬天会开裂。”张雅玉怕谢烨不信,特此在乱糟糟的麻将中挑选出了几粒。
细细裂纹与竹子的纹路混在一处。谢烨凑近辨认才看出端倪,这简直是吹毛求疵。说白了就是张雅玉看不上这种竹制品。
“好。”谢烨满口答应。这种东西也只有小院的人会做。先跟张雅玉卖个好,再提其他条件。
“烨哥,你这是干嘛?”张雅玉看见谢烨在收拢桌上的麻将,阻止说道。
“三嫂既然看不上这竹制的麻将,我只能另送他人。”谢烨用口袋兜住散落在一旁的麻将。
“烨哥,谁说我看不上了。你住手,我晚间要赴高阳郡府中的宴会,这小玩意,我要带上。”张雅玉不满的松开了手。
“三嫂。这金镶玉的麻将需给匠人付定金,你给我拿些银两。”谢烨一阵欣喜,三嫂炫上的物件,肯定能火。
“烨哥,你什么情况。索要棉被又挑布匹,今儿变着法子要银钱。”张雅玉嘴角上扬,指着谢烨的脑门道:“别学京城那些公子哥,挥金如土,包养妓子的勾当。”
“三嫂,我才多大,包妓子?”谢烨眉头一皱,委屈巴巴望着张雅玉。
“也是。”张雅玉莞尔一笑。谢烨模样稚嫩,今年不过18周岁,包妓子这种话说得有些过了。
“三嫂,这只是定金,匠人索要几何,我尚且不清楚。但我保证,我绝对不坑害三嫂一分一毫。”谢烨摸着胸口的银票,撒娇说道。
“三嫂放心,你去吧。”张雅玉宠溺说道。她无兄无弟。嫁入永平候府,是她求来的。谢灿英俊。能力又强,不是京城那些纨绔可比拟的,谢灿的幼弟天真烂漫,她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