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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后,杨植顺利从南京国子监拿到了出监历事文凭,又来到南京锦衣卫衙署,把文凭、请假条往徐天赐的桌上一拍:“徐佥事,我要请假!”

徐天赐以手抚额,苦恼地说:“杨经历,你今后是要混官场的,细节一定要注意!叫错官名会给你惹来很大的麻烦!”

杨植从善如流:“好的,徐都督佥事,我想请假。”

刚报到就请假?你当南京锦衣卫是客栈?

“假茶假酒假朋友,假情假意假温柔!”徐天赐恨恨地说:“你根本不关心我为你做了多少事!”

杨植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把精力用在学习和装逼上,对于商业、情报没有关注,遂对徐天赐说:“我们去机要室,看地图说话。”

锦衣卫有一个不太被重视的功能就是采集各地商品价格波动信息,大明开国一百多年,这项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工作早被锦衣卫抛弃了,只有北京锦衣卫还会收集北京城里的物价信息定期向皇帝和内阁汇报。

徐天赐站在墙上的地图,一根细长竹枝“啪”地打在图上:“江南是大明赋税重地,天下一半财富聚集在吴地!我已经下文件要求江南地区的锦衣卫除了侦探妖书妖言、监控民乱外,还要收集各地物价、商品流向。这是南直锦衣卫新设的监控地点,另外我还派人在洋山岛长驻!”

杨植看着桌上一堆堆报来的文件,头疼不已:大明的文牍主义登峰造极,锦衣卫也不例外。

“徐都督佥事,我们锦衣卫要抓重点、抓主要矛盾,盐、粮、税有户部,这个先放一放,等我出人头地再理清楚!

我们应关注铁器、铜料的流向!大明贫铁缺铜,但每年流向海外的铜、铁却不知道多少!商人走私铜铁出境,换来银子只富了自己,于国何益?再过几年铜贵银贱,长此以往会出大问题的!”

如果不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徐天赐早把杨植传首江北五府了,他忍气吞声问道:“南直还管着江北,那江北五府怎么办?另外浙闽粤天天往海外走私铜铁,那我们南京锦衣卫也管不了。”

杨植摸摸下巴道:“我们还年轻,不要急于一时,先把手上的事办好!”

两人谈完公事,又恢复了兄友弟恭的状态。徐天赐眨眨眼,得意地搂住杨植的肩膀说:“可惜你急着走滁州回凤阳,可见你胸无大志,只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北上去给圣上送密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咱们锦衣卫没有入职培训吗?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圣上夜宿牛首山后,有人密告士绅侵占江南公田、军屯,圣上令南直锦衣卫统计各自当地的此种状况,前几日完工,我写了一个密疏,正要交给圣上。怎么样?跟我北上面圣吧,大哥心里有你。”

按例,锦衣卫的奏疏密封直达天听,不经第三者。杨植见徐天赐没有任何敏感性的样子,凝神想会后说:“大兄,这也不是什么急件,不至于如此操切。万一圣上过了徐州呢?”

“没问题,圣上才到淮安府,指定要好好玩几天。”

九月初七日,正德驾幸淮安府。

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徐天赐也来到淮安。他找到平虏伯江彬,把密封的奏疏交了上去。江彬简单问了问情况后,让徐天赐不要急着回南京,先在淮安停上一两天,看看正德会不会问起细节问题。

虽然正德时不时脱离大队连续几日夜不归宿,但还是会按规矩时不时与内阁、司礼监开会处理政务。次日即是正德处理政务的日子,内阁梁、蒋两名相公和司礼监张永早早地来到淮安某富商宅第门口等候,然后被司礼监少监引入书房。

三人向正德行过朝常礼,按位置低头垂手站好,只听正德轻吐纶音道:“此次南征,有劳两位先生旰衣宵食,使政事运转顺畅,辛苦了!”

梁、蒋两位相公连忙又要下跪叩谢,被正德拦住赐座。两人坐定后,正德又说道:“自去岁南征,已逾一年。朕南征所见,民多困苦,与朕预期相去甚远!两位先生观感如何?”

突然听到正德以朕自称,两位相公一时有些不适应,互相对视一眼后,梁储年龄七十,理当先说,他起身拱手道:“天下之患,莫大于上下之情不通;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今江西逆贼虽已就擒,而荼毒之余,军民十分困苦!

近年以来廷臣或请罢游幸,或请建储君。伏望圣明俯审舆情,深惟至计,早旋法驾,不必留停。仍令通查前后赍奏文书,先行奏请,回京发与各该衙门遵守施行,庶几政务不废,人心稍安!”

正德无可奈何,梁相公把民众困苦推到朱宸濠身上,又说自己在外面游玩导致政务荒废。

正德哼一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朕南巡以来,见北直南直、山东河南公地、军屯多被侵占,各地官府扶危济困资金捉襟见肘,且卫所交纳钱粮日益减少!

昔年太祖高皇帝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今日各地卫所军兵纷纷逃籍逃户,兵部所需粮饷皆仰仗户部!

朕令王琼从户部转迁兵部,就是想让王琼知晓问题所在,找到解决办法!”

王琼不愧是马屁精,只知迎合上意,佞臣也!

蒋冕才六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一拱手,站起来说:“圣上,南京有句话说得好:时代变了!

当年太祖高皇帝以军兵屯田,实为良策!但时至今日天下太平,一来内地无须养兵百万,二来军兵屯田,久而久之易忘却战阵之术,实不堪用!现边军摸索出总兵制,正应了南京官场一句俗语: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要相信群众,放手发动群众!

至于公地,《盐铁论》云:王者不畜聚,下藏于民。孟子曰: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昔日官府运作公地,不外乎转租给农民获得地租。而士绅获得公地之后,粮食出产高于官府自行运作。可见化公为私,乃是大善。

微臣试以田骨田皮论之: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各地耕地可以看成为天子所有的田骨,官府、士绅所经营者可谓是田皮,自然谁经营得好就给谁。”

一番话有理有据,正德眨着眼睛,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向梁储,只见梁相公频频颌首,深以为然。

梁储见正德看向自己,忙起身拱手道:“臣附议。此为老成谋国之言。”

正德做好功课刚开口问策,就被两位相公堵住嘴,不由得意兴阑珊。幸好这种情形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早练就极佳的挫折教育抗压能力。他点点头道:“此事不急于求成,返京之后不妨中外集议,议出一个章程。”

一时屋内气氛冷了下来,张永见状上前说:“皇爷,这是近几日收到的奏疏。”说着一挥手,令一名少监捧上一堆奏折。

正德打开头一本奏疏,是巡按北直隶监察御史范永銮劝自己立储君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德拍案怒道:“朕不过年岁三十,来日方长,范某云朕子嗣艰难,甚为可恶!”

“我两辈子都没有想过,居然十八岁就有一个儿子!”

杨植做梦一般看着躺在郭雪身边熟睡的粉婴儿,不敢伸手去抱,只敢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一下婴儿的脸蛋。

郭雪正在坐月子中,生产时的疲惫劲已经过去,现在精神抖擞,她白一眼杨植说:“秀才老爷的话,我们牛马就是听不懂!老爷你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

屋里没外人,杨植握住郭雪的手说:“你辛苦了!不过也别老躺着,久卧伤气。如果能下地的话,适当走动走动。等到了天寒反而不方便外出。”

郭雪紧了一下杨植的手道:“这几日胃口好,婆婆、我娘拿了好多吃的给我,早上吃得太多,不想动。”

“也别吃太多了,鸡鸭鱼、猪蹄膀又不是补血的,吃再多只能长肉……”

冯氏正端着脸盆进屋,对杨植怒道:“圣贤书中又没有讲妇人生孩子该吃什么,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吃乌鱼、蹄膀长奶水,孔夫子没有教过你么?”

杨植哭笑不得,对便宜老娘道:“娘,要不要买个老妈子,你也轻松一些?”

冯氏白了儿子一眼说:“外人哪有自家人顺心!你出去找郭雷、赵大张二耍去,我要帮儿媳妇擦身子了!”

古人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念头太执着。男人,你就是一个生育工具!

郭雪在杨植的手背轻轻打一下,抿嘴吃吃笑了起来,对杨植说:“女人家的事,老爷就不要操心了。你回了凤阳,快去亲朋好友、师长同僚家一一拜访。我们诗书世家,莫失了礼数!”

杨植不料自己生了儿子后,在家中地位急剧下降,秀才身份都保不住自己,只好讪讪笑着出门走亲访友去了。

几日后荣升为舅舅的郭雷带着赵大张二来找杨植,四人在院子里站着嗑瓜子陪袁守诚镇抚使闲聊起来。

袁守诚镇抚使一向叶子牌一样板着的脸,自从孙子出生后就整天笑得像菊花一样。他的两大宿愿都已经完成,人生获得大圆满,现在只恨不得孙子快快长大,袭了自己的官职。

孙子还没有起名字,简单称小名为袁大宝,袁守诚说想了一个名字叫“袁龙拍”,记念杨植被圣上拍过肩膀。

杨植脸抽了抽,说道:“子不言父之过!但老爸你取的名字太浅显太直白了!名字的事不急,大宝入学时再说吧!”

袁守诚恼羞成怒,喝道:“别以为自己去过南京就见过世面!有没有去县衙门里拜访过?黄秀才问过我几次,说要拉上县里六房的书吏跟你喝酒。”

杨植回凤阳后很不愿意去亲朋好友家中之外的场所。去年十月被正德拍过肩膀的事传到凤阳,导致自己每次回乡都要被一群人肃然起敬地围观,还屡屡被问是哪一边的肩膀。自己去中都锦衣卫衙门时,凤阳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自己搬椅子。

男人又不能憋在家里,杨植把难处一说:现在轻易不敢出门逛街,怎么办?

袁守诚想了一下道:“你们四人去濠水边钓鱼吧。郭雷看着你姐夫一点,不要让杨植落水了!”

“这清江浦是黄河故道、凤阳运河、大运河、淮河入海水道的交汇之所,果然是烟波浩渺,秋水共长天一色!”正德看看身边众人,又道:“和去年在扬州府钓鱼时一样,也是秋天,身边还是你们这些人,重阳节刚过,不知不觉又老了一岁。”

九月十五日,正德与夫人身着弁服外出游玩,身边还是那些人,只是李廷相学士被换成了徐天赐。

今日是一个阴天,天上太阳惨白,宽阔的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气。

秋季的清江浦上颇为冷清,不远处只有一艘小渔船,一名渔夫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在船上垂钓。

正德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心神恍惚,呆呆凝神回想一下,对夫人说道:“前些时候,本总督登扬州望江楼,当时所见,亦是此情此景!那个会讲故事的锦衣卫秀才杨植还作了一首诗: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夫人轻笑着说:“杨秀才也是会来事的人。”

正德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荒缪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把这个感觉驱赶走,定定神后,打起精神说道:“夫人,我们不妨上那个渔船,我当渔公你当渔婆,一起垂钓可好?看看夫人是不是还在新手保护期!”

说着正德拉着夫人的手向渔船走过去,江彬、丘得等人连忙紧随其后。走到岸边,正德将渔夫从河中唤来靠岸,对渔夫说道:“老哥,我给你一两银子,把你的船和鱼竿给我耍耍!”

渔夫接过银子千恩万谢。正德转头对夫人调笑说:“夫人,此次南征,本总督皆是马驾车行,没有乘过船,不如今日我们就坐这船,从淮河直达大海可好?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一阵江风吹过,夫人浑身打一冷战。旷野中,正德的话语沉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很不真实。她不由想起在南京大报恩寺求得的签语:

风波浪里涌江湖,说与梢公稳把扶。依得神人真话语,看看不久到皇都。

正德见夫人脸色发白,呆立不动,遂唤道:“夫人,夫人?”

夫人回过神来,颤栗着说:“圣上,妾身边地长大不习水性,吾还是想骑马。”

正德哈哈大笑道:“就依夫人,我们去纵马罢!”

江彬吴经丘得等人闻言牵来马匹,几人上马转身离去,只剩下渔夫捧着银子愣在江边。

正德与夫人两人离开江边各自骑在马上来到荒野极目远眺,精神振奋起来。正德对夫人说道:“看是我大宛来的青骢宝驹快,还是你这大同来的红鬃烈马快!”

夫人轻啐一口道:“圣上整日就没有正经话”,说着挥鞭打马,风驰电掣般奔向旷野。

正德不慌不忙先等夫人跑出五息功夫,再策马跟上。江彬等人不敢怠慢,控制着马速,稍稍落后赶了过去。

秋季的黄淮平原上一望无垠野旷天低,草木青黄。正德心旷神怡,口中嗬嗬呼叫,只听得风声掠过耳边,呼呼作响。

正得意之际,青骢宝驹的左蹄不知道是不是踩着地上的洞,突然弯曲下来,马身向前一倾,口中发出嘶嘶悲鸣,把正德从马背上向前甩了出去。

青骢马努力直起身来,受惯性向前继续奔驰。正德在地上翻滚着,两眼迷离间只见一团黑影如山而来,出于本能地举起双手格挡。

青骢马久经训练颇有灵性,见主人被自己摔在地上,立刻强行转过方向,向另一方奔去,跑不几步,摔倒在地。

后面跟随的江彬等人心神俱丧,疾驰之下纷纷向两边跑开。众人发力勒住马头滚鞍下马,哭喊着向正德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