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车窗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楚子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手套的缝合线，舷窗外香港的霓虹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机舱里林萧教授正在饶有兴致的和路明非讨论有关酒德亚纪和叶胜婚礼的事情，可这些停在耳朵之中的话语却突然变得遥远。
他闻到雨水裹挟着铁锈的气息，恍惚间又看见十五岁那年的雨。
他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自那一天从梦貘的领域之中脱离出来之后，楚子航就会梦到现在的场景，虽然以前也会梦到，但现在却发展到了几乎每天的程度。
2004年7月3日，仕兰中学的梧桐叶在狂风中翻卷如白鸽。少年把书包顶在头顶冲向校门时，黑色奥迪A6正碾过积水停在他面前。雨刷器划出扇形的透明区域，驾驶座上男人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像博物馆展柜里发潮的老照片。
我妈今天要参加慈善拍卖。
你载我回去......
楚子航在心底默默地说。
“你妈今天要参加慈善拍卖。”果然，当楚天骄摇下车窗时说出的便是这一句话，雨丝立刻钻进他敞开的立领衬衫，“我载你回去？”
楚子航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停顿了三秒，还是。他能闻到车厢里残留的雪松香调古龙水，副驾驶座上扔着便利店塑料袋，露出薯片包装的尖角。
车载音响在放《卡门》的咏叹调。
父亲跟着哼唱时，楚子航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绿色荧光，突然发现雨刷器不知何时停止了摆动。
“雨停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积水已经漫过人行道边缘，雨点仍在疯狂撞击着车顶。
父亲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突然收紧，青筋在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下扭动。楚子航这时才注意到他右手掌心的茧，那不是长期握笔形成的，倒像是某种冷兵器留下的烙印。
“小航。”父亲的声音突兀地插进咏叹调的高潮，“储物箱里有伞。”
少年沉默地取出黑伞，这个动作在之前的每一天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楚子航却依旧不觉得烦躁。
伞骨是用某种轻质合金打造的，握柄处刻着他不认识的拉丁文。当他再抬头时，雨刷器又开始规律摆动，父亲正在哼唱第二幕的斗牛士之歌。
他突然很想问问那个哼着歌剧的男人，当暴雨真正来临的那天，独自走向尼伯龙根时，有没有看过后视镜里那个不肯回头的少年。
机舱广播响起降落提示的瞬间，楚子航瞬间睁眼，左手下意识放在腰侧，却摸到了战术腰带夹层里的东西。那是块融化后又凝固的枫糖，裹在皱巴巴的便利店收银条里，一如2004年7月3日那一天一般。
楚子航罕见的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打算下飞机，可转眼便看见带着笑意的林萧。
“现在不要想太多，”林萧说道，“我答应过你，会有那么一天的......”
楚子航怔然，片刻后才看着林萧，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