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天边滚过一层薄云,光影交错间,街头依旧熙熙攘攘。
蓝容站在摊位边,目光微微凝聚,嘴角却挂着浅浅的弧度,像是压抑着一抹不动声色的笑容。
她的手依旧麻利地收钱找零,仿佛没有察觉到远处官兵踏街而来的战靴声。
但她指缝间的汗水,却悄无声息地渗透了青色衣袖。
“婉儿,把吟哕带到安全的地方。”她的声音稳得可怕,眼神透着冷意。
苏婉儿面色铁青,搀起还在嬉笑逗趣的小吟哕就往后巷走去。
吟哕疑惑地眨了眨眼,嘴里咬着一颗糖珠,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回头冲娘亲挥了挥小手。
兵马还未到,杀意却先至。
张知府身着官袍,肚皮鼓鼓的,油光满面地出现在眼前。
他身后的李显,嘴角挂着的笑容,简直像一条得意洋洋的哈巴狗。
“大人,她就是蓝容。”李显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朝摊前一指,不忘再添把火,“此女无证经商,还扰乱市场秩序,理应严查!”
张知府咳了一声,皱着眉头向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蓝容那琳琅满目的摊位,表情淡漠,仿佛她不值一提。
他忽然一挥手,说道:“查封!不听解释的,抓起来!”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有人低声惊呼,有人惊愕不已,还有孩子吓得哭出声来。
蓝容眼底闪过一抹肃杀之色,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张羊皮文书,分毫不差地递到张知府下属手中。
“这不是证件,是命脉。”她语调清淡,像是在谈论天气,却透着寒意逼人,“这是三日前由县衙签发的临时经商牌照,印章清晰,你说要封,先问问你家县令敢不敢打自己的脸?”
张知府眉头猛地一跳,那手下一看印章的颜色和形状,脸都绿了。
他皱着眉看向李显,李显也是一脸茫然,咬牙低语道:“她怎么会有这个?”
蓝容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抖了抖袖子,“李显公子,这年头,‘聪明’二字,可不能只靠嘴说。”
人群中一片哗然,低声议论起来,原本担心的老百姓此刻也悄悄松了口气,几十双眼睛都在打量着张知府的脸色,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知府嘴角抽搐,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却又不肯轻易认输。
眼珠一转,冷声道:“你就算有证,也得保证你的货物安全无害才行。若是你贩卖有毒之物,本官一样有权全数查封!”
李显眼睛一亮:“没错!她的香料、有些洗剂,还有那个……什么驱虫粉!哪个不可能藏毒?大人,我们当机立断!”
蓝容眸光一黯,正要说话,忽见人群角落跑来一个雪白的小团子。
吟哕已经飞奔回来,手中把玩着一枚光华流转的圆形宝物,似玉非玉,似水非水,通体泛着淡淡的琉璃光。
“娘亲,我做好啦!”他软糯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清脆得像雪落玉盘。
他小心地将宝物放在摊前的一罐香粉上,宝物轻轻一转,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便闪起一道黄光。
“神迹!神迹啊!”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宝贝?”张知府瞪大了眼睛。
宝物上浮现出一行浮字:【天然草本,清香无害,可安寝舒压,适老宜幼。】
紧接着,吟哕挥手让器物移至其他商品,同样一道道文字从半空亮起,每样商品都被“无毒”“纯净”“适人使用”等字样映得一清二楚,连闻都不用闻了。
街坊邻里本来就信任蓝容,如今亲眼看到这神物检测,顿时议论纷纷。
“这还用查?用鼻子闻还比不上这宝贝呢!”
“我想买她那瓶止痒露还排不上队呢!”
“这官府,也太欺负人了!”
张知府的脸色开始陡然一变。
他一眼扫去,民意汹涌,尤其是几个老头子绕着他私下里数落道:“什么官啊!这年头,当官是来逼良为娼的?”
他一把扯住李显,低声咆哮道:“那你说的有毒呢?狗屁都没查出来!你是吃错药了?”
李显也急了:“再给她时间,她准会翻天!这次无论如何,她得滚!”
张知府眼神一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大喝一声:“她虽有证明,但不意味着可以高价哄抬、扰乱秩序,本府决定依法执行第二轮审查!所有摊位,立刻暂时查封,由本府带回调查!”
这番话一出,街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你凭什么?!”苏婉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挡在摊前,厉声质问。
而蓝容整个人早已站到了摊位正中,身后一箱箱货物静静地躺着,仿佛她背后是一座巍峨的堡垒。
她看着张知府,眼神一寸寸地沉下去。
“这是生意,不是乱局。”她语调冷硬,“你若真要查,把你那查账卷宗拿来给我过目。否则,推我、封我、小瞧我……我蓝容从不吃哑巴亏。”
张知府愣住了,没想到她敢在众目睽睽下直接挑衅官威。
他牙关一咬,直接大手一挥:“来人,把摊位封了,人押走,本官要亲审此女!”
有人悄悄扫视着官兵,脚步微微迟疑。
众人的情绪已然被点燃,怒火隐隐欲爆,有年轻人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狗官也敢撒野!”还有婆婆拉住孙子,压低声音说:“那蓝姑娘是好人,她救过俺家的羊!”
李显站在人群边角,猖狂地一笑,喃喃自语:“封她啊,封死她……这回,她绝无生路!”
就在官兵真的即将上前之时——
蓝容忽然低下头,手抚过胸前那枚挂坠。
她闭了闭眼,眼底却仿佛陡然闪过一缕亮光。
然后,她缓缓转身,盯住来犯的兵甲与官权,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喧嚣的街头。
“诸位镇民,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吗?”
人群沉默了,一瞬间寂静得如同死亡,风也停了。
张知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李显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瞳孔几乎裂开。
蓝容抬手落下一叠账册,一双凤目中似有星火隐约跳动。
“这个故事,有金银账目,有黑白交易,还有……某位‘清正廉明’的好知府。”
她嘴角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然后她停住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空气仿佛被凝成了琥珀。
长街之上,一场风暴正在沉默中酝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比梅姨那臭名昭着的辣椒酱还要浓烈。
蓝蓉直面着那个腐败官员和他窃笑的跟班,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着她。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是一种她直到现在才完全发觉的力量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她的文曲天赋,那沉睡的天才火花,就像即将点燃的野火。
她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但这微笑并未到达眼底,此刻她的眼中闪烁着锐利、近乎危险的光芒。
她看着人群,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恐惧、愤怒,还有十足的好奇。
他们是她的子民,是她为之服务的人,她不是用空洞的陈词滥调,而是用实实在在的物品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轻松一点、明亮一点。
“朋友们,邻居们!”她的声音虽不响亮,却盖过了低声的私语。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了每一双眼睛、每一只耳朵。
“我们来谈点生意,好吗?”
她朝摆满自己货物的摊位挥了挥手。
空气中弥漫着她招牌“梦织者”香的浓郁香气,那是茉莉、檀香和一种她发誓是在梦里得到的神秘配料的微妙混合。
她几乎能看到人群眼中的渴望,看到他们因欣赏而张大的鼻孔。
这些不只是商品,它们是一种体验,是在这个缺乏慰藉的世界里的小小奢侈品。
“如果这位……先生,”她说道,声音里满是嘲讽,同时朝气急败坏的知府张大人点了点头,“决定没收我的货物,嗯……那可就太遗憾了。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遗憾。”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暗示像她香的烟雾一样悬在空气中。
人群不安地挪动着,低语声越来越大。
“但是,”她接着说,声音越来越有力,“我可不是那种会让一点官僚的……过度热心毁掉好事的人。所以,我提议做个交易。”
人群都凑了过来,被吸引住了。
就连知府张大人,他的脸因愤怒和困惑而变得斑驳,似乎也一时被迷住了。
“如果我的摊位被关闭,”蓝蓉坚定地宣布,声音响亮而有说服力,“你们每个人都将得到我一个月的货物供应。完全免费。”
随之而来的寂静震耳欲聋。
接着,人群中传出一阵集体的惊叹声,随后是欢呼声、口哨声和兴奋的交谈声。
那些信赖她的关节炎药膏的老妇人高兴地拍手。
那些依靠她的舒缓爽身粉的年轻母亲们欢呼雀跃。
那些使用她的神奇肥料的农民们简直跳起了快步舞。
“免费的东西?算我一个!”后面有人喊道。
“别让他们拿走你的货物,蓉小姐!”另一个人喊道。
气氛变了。
人群原本警惕而犹豫,现在变成了一股团结的力量,一堵抵抗外来权威的人墙。
他们向前涌来,像一波人潮,保护着蓝蓉和她的摊位。
官员们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脸上露出震惊和恐惧的神情。
知府张大人的脸现在红得像一个熟透的番茄,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试图重新控制局面,但却徒劳无功。
“这……这太荒谬了!我在这里代表法律!”
但他的话被人群的咆哮声淹没了。
他们不再只是旁观者,他们成了这场戏剧的积极参与者,不仅在保护蓝蓉,也在扞卫自己购买到实惠商品、过上体面生活的权利。
他们推推搡搡,一张张愤怒的脸汇成一片海洋,迫使官员们不断后退。
李贤原本得意的笑容被极度恐惧的神情所取代,他退缩到阴影中,嘴里疯狂地咒骂着。
他本想看到蓝蓉被打倒,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民众支持的高涨局面。
蓝蓉站在她制造的混乱中,感到一股力量涌上心头,那是肾上腺素和胜利的令人陶醉的混合。
她扭转了局面,用自己的智慧和与民众的联系智胜了对手。
这是一场赌博,一次冒险的行动,但成功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
当人群继续咆哮,官员们匆忙逃离时,蓝蓉的目光与知府张大人的目光交汇。
他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冷酷地提醒着她,这场战斗远未结束。
他不会忘记这次当众受辱。
他会回来的。
那天深夜,在苍白的月光下,一个信使把一个密封的小卷轴塞到蓝蓉手里。
她展开卷轴,眼睛扫视着那些优雅书写的文字。
一句冰冷的话悬在空气中:“这不是一场战争,小凤凰。这是一场猎杀。”她把卷轴揉成一团,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