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下。
第三十一师的冲锋，果然撞上了日军精心布置的火力网。
“哒哒哒哒……”
“轰！轰！”
日军的轻重机枪疯狂扫射，掷弹筒不断发射榴弹，在冲锋的人群中炸开。
冲在前面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
鲜血染红了山坡。
“师座！顶不住了！”
“鬼子的火力太猛了！”
“弟兄们伤亡太大了！”
不断有军官和士兵在池峰城身边倒下，或者带着哭腔向他报告。
池峰城挥舞着驳壳枪，不断射击，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在冲锋的路上，心如刀绞！
他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低估了日军的反应速度和火力强度。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顶住！给老子顶住！”池峰城还在嘶吼，“冲过去！就能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日军的兵力虽然暂时不足以完全吃掉他们，但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和有利的地形，已经稳稳地遏制住了第三十一师的冲击。
甚至，日军的东西两翼部队，正在快速迂回，试图彻底扎紧这个口袋。
参谋长浑身是血地扑到池峰城身边，死死拉住他：“师座！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们三十一师这点人，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全军覆没的！”
“撤吧！师座！先撤回山上，和王师长他们汇合！再做打算！”
池峰城看着周围越来越少的士兵，听着耳边密集的枪炮声和弟兄们的惨叫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撤？
往哪儿撤？
撤回山上，就等于承认了失败，等于把自己也送进了鬼子的包围圈！
可是不撤……
他带来驰援的两千多弟兄，恐怕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师座！！”参谋长几乎是在哀求。
池峰城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痛苦。
他知道，参谋长说得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和山上的友军汇合，共同面对接下来的困境。
“撤——！！”池峰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这个艰难的命令。
“全体都有！交替掩护！向山顶主阵地撤退！！”
“快！快撤！！”
接到撤退命令的第三十一师残余官兵，如蒙大赦，又带着无比的屈辱和悲愤，开始在军官的指挥下，交替掩护，艰难地向着乏驴岭主阵地退去。
日军并没有立刻展开追击。
上月良夫看着如同潮水般退回山顶的中国士兵，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援军已经被成功“请”进了包围圈。
现在，乏驴岭上的中国军队，包括那支新来的第三十一师，总兵力加起来，恐怕也不足四千人。
而且，他们弹药匮乏，粮草断绝，又经历了连番血战，早已是强弩之末。
“命令！”上月良夫再次下令，“各部队，就地构筑工事，加强封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主动进攻！”
“炮兵部队，准备进行炮火覆盖！”
“我要让山上的支那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哈依！”
日军迅速行动起来。
挖掘战壕，设置机枪阵地，构筑迫击炮和掷弹筒阵地……
一张巨大的、由钢铁和火力构成的包围网，彻底将乏驴岭锁定。
山顶上。
池峰城带着残余的部队，狼狈地撤回了主阵地。
原本气势汹汹杀来的两千多西北军好汉，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而且个个带伤，疲惫不堪。
王铭章和赵寿山立刻迎了上来。
“池师长！”王铭章握住池峰城的手，看着他满身的硝烟和血迹，以及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
“王师长，赵师长。”池峰城苦笑着向二人打了个招呼。
赵师长叹道：“抱歉啊池师长，连累你们第三十一师了。”
随即，他又问道：“不过你怎么来了？乏驴岭现在这情况，你这不是来……”
后面的话，赵师长没有接着往下说，毕竟人家是来救他的。
结果人家来了，你还说人家来送？这合适吗？这显然不合适。
池峰城笑了笑道：“友军还在血战，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增援命令是孙总司令亲自下达了，娘子关仅剩下的六千守军，全部出动。”
“我离得近，所以来得快。”
“放心吧，咱们还有援军，援军都在路上！”
“第二集团军，绝对不会对任何友军部队，见死不救！”
王铭章叹道：“唉……就怕没把我们救出去，把兄弟们也搭进来了……”
“要不告诉友军部队，还是别来增援了，守住旧关，守住晋省！”
池峰城却笑着道：“王师长，不怕死的，可不单单是你们川军。”
“我们第二集团军，也没有一个是怕死的！当然……之前的刘总司令除外。”
“能够和二位，还有朱豪将军，以及这么多捐躯赴国难的铁血男儿一同战死沙场……”
“又何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呢？”
看着眼前的池峰城，听着他的话，赵师长和王铭章二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是呀！
能够和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战死沙场，对于他们军人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但池峰城也并未就这么的松懈，而是立刻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铭章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弹药快没了，粮食也撑不了多久，弟兄们伤亡惨重……现在加上你们，我们总共还有不到三千能动弹的人。”
不到三千人！
被至少七八千，甚至可能后续还会增加的日军精锐，死死围困在这个小小的山头上！
周围，日军挖掘工事的声音清晰可闻。
山下的炮兵阵地，似乎也正在调整诸元。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短暂的喧嚣过后，乏驴岭再次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风声，夹杂着远处日军构筑工事的敲打声，以及伤兵们压抑不住的呻吟声。
战斗暂时停止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日军的合围已经完成。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围困和毁灭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