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女人‘吃吃’笑着,在我面前疯狂地干杯偷饮,岳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借着酒气撒酒疯,将郁金香的杯口当作话筒,对准我的满脸羞色。
“采访一下廖小姐,二婚的感觉如何?是甜呢、酸呢、辣呢还是苦?”
陈琳喝酒慢,晃着杯中的红酒,满眼都是深意看我。
“看她的脸,写满了情爱沧桑,还用问?你是大白痴啊?”
两个人疯了似地,又笑做一团。
我讪讪地竟如同理亏,不敢强辩,只拿筷子拿了条条精致的海鲜,在锅里疯狂地涮……
“什么?婚礼在大连!?”
“天哪,坐游艇去澳大利亚度蜜月?!”
她们一定是妒忌我,我都听见两个人喉咙里咕噜噜地响、牙齿也在咯咯地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
我这时却红光满面,慢条斯理地开口,“诶,你们两个对我好点,不然,游艇婚礼,我第一个除你们的名!”
“你瞧瞧!”
岳惠小牙咬得吱吱响,“小样儿的,真没良心!你要敢除我俩名,我就去你游艇上放把火去!”
“可真是强盗出身的啊!做事不拖泥带水,”我反唇相讥。
陈琳暗暗幽幽地来一句。
“你都二婚了,我一婚都没着落呢……谁来娶我啊……”
我和岳惠一愣,收了笑细想想,她,还真的是动了凡心,却无处投身。
不好笑得那么狂野了,只好默默地吃。陈琳见坏了放纵的气氛,打算刻意地说点什么,我的手机又响。
这就提供了一个新的激情增长点。
她们的表情,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一定又是南正安。
*
可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狐疑地接起来。
“喂,是廖女士吗?”声音很陌生,但很客气。
“我是。”
“我是首都交警,我姓庞,警号。白天龙是您爱人吧?”
一丝不详的预警闪过,我迟疑一下,“是,是我前夫。”
那边冷静地沉默一下,“廖女士,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下午5点42分,在喜之门桥附近发生一起车祸。当事人白天龙开着一辆福克斯,撞碎高架桥的水泥护栏,坠落桥下,又被疾驰过来的一辆捷达侧面冲撞……”
我脑海一片空白,接下来说的话已经在耳朵里,完全都听不见……
我拿着电话,茫然地看着我面前依然笑得热烈的两个女人,她们的眉眼却在面前的蒸汽后,那么模糊……
模糊得我几乎看不见……
“我们查询过白天龙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有你和他曾有过婚姻关系。通过他手机里存储的信息,我们得到你的电话……他现在就近被送到人民医院抢救……”
“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单位,现在通知到您……”
始终木然地沉默着,直到警官见我不出声,以为我挂了电话,他也挂了。
我却依旧紧紧攥着手机贴在耳边,紧紧地,如同我抓住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直到她们发觉有异、陡然变了脸色。
“冰然,你怎么了?!”
两张脸惊愕地凑到我鼻子前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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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是强烈的一种感情,如瀑布般有着生猛的爆发力。两行液体由大颗的、粗壮浑圆的泪珠汇成,瞬间凝成了两条咸涩的河。
我抓了衣服,攥了提包,神色疯狂仓惶地急急站起、向门口奔去。
“天龙出车祸了!他出车祸了!”
岳惠慌乱地找出五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对前来询问的wAItER一指,“结账!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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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龙静静地躺在那里。
眼睛是闭着的,没有一丝生气。面容里有着宁静和安详。
屋子里有暖气,他盖着被子。从被子的边缘伸出的,是无数的输液管和医疗管线。护士走来,得知我是他的妻,对着神色木然的我,表情有点冷。
“哦。你是病人家属。刚刚给他全身做完检查,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我们已经联系了最好的主任医师,半小时后给他做开颅手术。”
“你说什么?开颅手术?”
我懵然一醒,转向她急急地问,“为什么要开颅?”
护士对我激烈的反应居然冷漠又奇怪,“他出了车祸。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脑袋磕出两个直径4厘米的窟窿,刚才拍片子,两块颅骨都碎裂在脑内。一定要做开颅手术清理的……”
她上下打量我不菲的皮衣时装,生生咽下对我医疗知识匮乏的鄙视,也许想到了些什么,语气有些客气。
“听说您爱人是金盛银行的老总。刚才他们单位有同事来过,交了住院押金和一部分费用……”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在无声沉默的世界里,独自躺着的男人。
我掀开被子的一角,才发现他裸露的皮肤间有着密密麻麻的纱布包扎痕迹。
护士上前阻止我,“一会动手术。他身上有伤口,尽量别动,以免感染。”
你一定很冷吧。天龙,你现在身处的,是怎样一个寒冷的世界啊。
*
医生指着片子,冷静地对我说,“这两个洞波及的组织直径都超过4厘米。颅骨碎裂后,有碎片深入到了颅脑内部,可能伤及了神经。在脑腔内部有细微的碎片,很多血管断裂了,脑组织有淤血,在这里,还有渗液……”
他每说一句话,我的心就象被荆棘的刺扎一下,最后越来越浓重的感觉,是跳跃着在丛生的荆棘上抽搐,深沉的恐惧感紧紧地笼罩着我,一颗无形的巨石将心狠狠地压制着,动弹不得。
医生毫不留情地打断我飘忽无根的思绪。
“我们马上要开始手术了,家属过来签一下手术知情书,”他手里有好几张单子,先递给我输血知情书、手术惯例的各种知情书,内容通情达理、无关痛痒,我都签了。
最后一份是手术知情书,列了众多明细,全是专业术语,我看不懂。
医生一条条为我解释。
“目前病人的情况,手术后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们无法预测。”
“什么后遗症?”
“很多种,癫痫、神经异常导致心理变态,淤血导致内脑损伤,都有可能……”
我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冷静地看着我,如同下定决心,“这么说吧,这么重的伤,我们不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
“能保证多少?”
“不好说,”他指着片子,“你看,淤血很多。正常情况下,打开颅骨后会遇到多种可能,比如,某根血管断了,神经断了,脑细胞萎缩了,淤血压迫下的脑组织长期缺氧死亡了,”
他的语气多少显得有些残酷,“请做好心理准备:他这样进去,出来时有可能是植物人……”
还有……
还有……
执笔签字的手,下笔如有千斤。让我接受这样的事,太残酷了。
几天以前,他与我见面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天后,他就成了这样!
躺在这里的生命,在不知名的时刻,突然就会逝去!
而现在,是我这个曾背叛他的妻子,居然在这张纸上签字,来决定他的生死!
他爱我!这个男人曾那么爱我!
他曾有与我生死相随的誓言,与我的两年婚姻里,始终善待、珍惜我!
上帝啊,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的事?
*
他眼眸中的浅笑,在面前一闪而过;他宠溺我的时刻,什么事都让着,傻呵呵地笑着,宽容地容忍着,像宝贝一样展示着。
给我足够的自由,如花一般随心所欲地怒放。让我狂躁的性格越来越平静,用他的豁达平静安抚我的蛮横……
他热爱他的事业,用一个好男人的脚踏实地,顶天立地、支撑起了一片天空,为他爱的女人谋求一生的幸福……
平躺着的这张毫无生气、苍白的脸,曾经是那样英气勃勃、雄姿英发,带着对世界一切美好的执着追求,坦露着对苦难的坚忍不拔……
亦有无数次从睡梦中醒来,偷看他的睡脸。看那英挺俊朗的侧面,深呼吸。撒娇似地将他紧紧抱住,恶狠狠地说,“看你还跑!”
而他在睡眼惺忪的懵懂中,只好无奈地笑笑,“别闹啦!宝贝快睡觉!”
……
这样的一个男人,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天哪,你不公!
又为什么,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没有丝毫预兆……
为什么会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