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亲王载沣迈出养心殿的门槛,殿外的清风拂面而来,却未能吹散他眉间那一丝凝重。
醇亲王载沣站定片刻,抬眼望向紫禁城那错落有致的宫殿群,心中迅速梳理着接下来千头万绪的事务。
当下最紧迫的,是与内务府大臣商议入股荣氏兄弟,这笔至关重要的款项支取事宜。这笔款项关乎着皇室近期最大的商业资金投入,不容有失。
心中想到此处,醇亲王载沣不再耽搁,转身朝着内务府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路上,载沣的思绪在皇室局势与财政困境之间来回穿梭。
创办实业推行阻力重重,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每一步都需谨慎斟酌。
而财政方面,更是捉襟见肘,每一文钱都得花在刀刃上。此次与内务府商议取款,势必要确定好时间,本王才能电报上海,尽快完成合作。
载沣面色沉静,眼神却透着几分坚毅。他心中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
自己支持皇太后与皇帝创办实业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皇室的兴衰。
两旁的宫墙在载沣眼中仿若一道道无形的压力,但他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犹豫。
醇亲王载沣朝着皇宫内务府方向急走,袍角随着步伐带起呼呼的风声。不多时,看着那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越发靠近内务府。
远远的,载沣便瞧见了内务府总管马佳绍英的身影。此刻的绍英正低头匆匆赶路。
内务府总管马佳绍英沿着宫道匆匆往回赶,日光暖烘烘地洒下,却暖不了他满心的纠结与烦忧。他脚步急促,袍角带起轻微的风声,脑海里像走马灯般不断回闪着在养心殿商议的种种。
需要配合醇亲王拟定新的宫廷采买章程,看似简单的几条新规,却搅乱了多年来的固有局面。
没了那些心照不宣的油水可捞,内务府底下怕是要人仰马翻。对此很是担心。
紫禁城内宫清查改革乃是皇太后与醇亲王亲定,也不能反驳,只得顺从。但也实在是怕,清查过多牵连自身。
正这么一路想着,绍英渐渐理清了思路:先把眼前最紧急的事务按新章程办好,稳稳当当地度过这段敏感时期;
至于那些被裁人员的麻烦,慢慢周旋,逐个化解。
醇亲王载沣见状,急忙扬声喊道:“绍英!绍英留步!”声音在宫道上回荡。
恰在这时,刚拿定主意的绍英,耳边突然传来醇亲王载沣急切的呼喊。
“绍英!” 他猛地回过神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醇亲王载沣正大步朝他走来,神色匆匆。
马佳绍英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神色变得恭谨,双手交叠在身前,原地站定等待。
马佳绍英忙整理好思绪,待载沣走近,忙恭敬屈膝行礼,心里暗自揣测,王爷这急匆匆的,莫不是又有新的棘手难题?口中说道:“王爷,不知您唤奴才何事?”
醇亲王载沣几步追上了内务府总管绍英,微微喘着粗气,神色间满是急切与凝重。
醇亲王载沣站定后,抬手整了整略显凌乱的朝服,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直直地看向绍英。
醇亲王载沣微微喘着气,抬手示意他免礼,神色急切,说道:“绍英,可算找到你了。皇室那笔投资款项的事刻不容缓,本王正有诸多要事与你商议。”
马佳绍英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回应:“王爷放心,奴才也正为这事发愁呢,既王爷来了,咱们进内务府值房里详谈。”
说罢,马佳绍英侧身让出道路,便要引领载沣向内务府内走去。
醇亲王载沣却开口说“不用”,既然在这里追上了,就在这里说吧。且本王说完还有要事要办。
“咱们在养心殿敲定的那些事儿,可都耽搁不得。其中头一件,便是要你回内务府即刻准备银两,务必准备随时押解给本王。”
马佳绍英绍英听闻,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顺,欠身道。
“王爷,这……准备银两一事,还得容奴才先清点库存、核查账目,短时间内怕是……”
醇亲王载沣眉头一皱,打断他的话:“绍英,本王知道此事不易,但如今局势紧迫,这笔银两关乎皇室推行实业,关乎皇室兴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本王出宫后,便即刻向上海发电报,一则确定那笔款项的汇款时间,好心中有数;”
“二则向郑孝胥发出邀请,此人颇具才学谋略,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盼他能进京效力。”
说着,醇亲王载沣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绍英,“你在内务府多年,办事能力本王是信得过的,此次无论如何都要克服困难,按时将银两备好。”
绍英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王爷,奴才定当竭尽全力,这回了内务府就开始清点府库,准备好银两以王爷随时提取。”
醇亲王载沣微微点头,神色稍缓:“好,此事办好,有利于皇室发展,定不会亏待你。若有难处,随时告知,本王自会酌情考虑。但万不可误了大事。”
言罢,醇亲王载沣顿了顿,接着神色愈发郑重,往前一步,靠近马佳绍英说道。
内务府要早早准备好清查皇庄田地牧场的资料文书,以及向民国政府递交通知,好共同配合勘定地权。
马佳绍英微微颔首,认真聆听,心中暗自揣度此事的分量。
醇亲王载沣紧接着加重了语气:“还有一事至关重要,希望总管大人以内务府名义,迅速将任命郑孝胥的诏书拟写下来。待诏书拟好,即刻呈交由皇太后用印,切莫耽搁。”
马佳绍英面露喜色,随即开口:“王爷放心,这诏书拟定任命之事,内务府事务繁杂,奴才定当会尽快拟好诏书,呈交皇太后处用印。”
醇亲王载沣满意地点点头:“此事若成,你功不可没。办好每一环,莫要辜负本王的信任。”
醇亲王载沣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宫门方向匆匆离去,留下马佳绍英站在原地,望着载沣远去的背影,满心愁绪。
马佳绍英得了醇亲王的命令,心中虽有万般焦虑,却也只能强自镇定。
马佳绍英快步返回内务府,一路上脑海里都在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在繁杂的事务中,挤出时间来完成这棘手的诏书拟定。
踏入内务府,一众属下官僚见他进来,纷纷行礼问安。绍英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挂着惯有的沉稳神情,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气定神闲地朝着自己的值房走去。
每一步都迈得不疾不徐,步伐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让人瞧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路过文案房时,一名年轻的属官抱着一沓公文匆匆走出,险些与绍英撞个满怀。属官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地请罪。
马佳绍英只是微微皱眉,轻声说道:“做事仔细些。”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终于走到自己的值房,马佳绍英轻轻合上门,长舒了一口气。刚刚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
马佳绍英揉了揉太阳穴,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目和公文,心中暗暗叫苦。
但事已至此,只能先搁下其他事务,集中精力完成醇亲王交代的备齐银两及拟写任命诏书,毕竟这关乎着皇室实业的推行,也关乎着自己的仕途。
马佳绍英坐在堆满账册的桌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烦乱,伸手拉开抽屉,拿出那本记录着内务府隐秘预存款项的账本。
账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微微卷起,看得出平日里被翻阅得频繁。
他缓缓翻开账本,泛黄的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目光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手指顺着一列列账目划过,嘴里不时低声念叨着。
每一行记录,都牵扯着内务府复杂的收支脉络,那些隐晦的条目背后,藏着多年来维持宫廷运转的种种门道。
随着翻页,绍英时而皱眉,时而轻叹。有些账目因年代久远,记录得模糊不清,他不得不费力回忆当时的情形。遇到可疑之处,还得对照其他几本辅助账册反复核查。
一番紧张的计算后,绍英的手指停留在账本的某一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不安。
经过精细核算,他总算找到了几处可以挪用的款项,加起来正好能凑出50万两银子。
这50万两银子,就像是从千头万绪的乱麻里,好不容易理出的一条生路。
马佳绍英靠向椅背,闭目片刻,心中默默盘算挪用这笔钱的后果。
这笔钱一动,内务府接下来几个月的资金周转肯定会捉襟见肘,一些常规的采买和修缮恐怕得延期。
但醇亲王载沣交代的任务刻不容缓,皇室实业急需这笔银子,他也别无选择。
马佳绍英定了定神,起身走出值房。他整理了下衣袍,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着属下官僚办公的区域走去。
周围的属官们见他走来,纷纷停下手中事务,恭敬行礼。
马佳绍英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扫视一圈后,终于锁定了广储司员外郎的身影,以及会计司郎中。
广储司员外郎正埋头整理着账目,察觉到上司的目光,忙起身相迎,脸上满是恭谨:“大人,您找我?”
马佳绍英走上前,声音不高,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是,有要事交代。本官刚核算出可挪用50万两银子,此事紧急,你即刻着手准备。”
员外郎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低下头,应道:“大人,这可不是小数目,调动这般巨款,流程繁琐,还需……”
马佳绍英抬手打断他:“本官明白,时间紧迫,那些常规流程能简则简,务必在明日前将银子备好,能够随时押解给醇亲王。有任何难处,立刻向本官汇报。”
员外郎面露难色,但见内务府总管大臣神色坚决,只能领命:“是,大人,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马佳绍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此事关乎皇室,办好它,是你的功劳,若出了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
马佳绍英说罢,又叮嘱了几句细节,才转身离开,留下员外郎站在原地,暗自思忖着接下来要面对的重重任务。
马佳绍英快步返回值房,径直走到桌前,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内务府专用的印盒。
打开盒盖,那枚象征着权力与职责的印章静静躺在锦缎之上。
他拿起印章,蘸满朱砂印泥,动作干脆利落地在备好的批条上重重一盖,鲜红的印记瞬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盛开在紧急事态中的警示之花。
写好批条后,绍英拿着它匆匆回到广储司员外郎处,将批条递过去。
员外郎双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上面的字迹与鲜红印章,确认无误后,转身走到自己的案几旁,打开一个小巧的匣子,取出属于广储司的堪合印。
员外郎同样认真地蘸好印泥,稳稳地盖在批条相应位置,与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印章相互映衬,完成这关键的手续。
马佳绍英与员外郎怀揣着批条,脚步匆匆地朝着不远处的会计司走去。沿途宫墙高耸,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们身上,却未能驱散两人周身凝重的氛围。
很快,他们二人便抵达了会计司。马佳绍英抬手叩响了门扉,得到应允后,二人踏入屋内。
屋内的会计司郎中见他们进来,神色微微一凛,站起身来。
马佳绍英走上前,神色郑重地将批条递向会计司郎中,说道:“此次支取款项,事关紧要,还望贵司协助。”
会计司郎中双手接过批条,眼神立刻专注地落在上面,细细审视着批条上的字迹、鲜红印章以及各项细节,不放过任何一处。
确认无误后,会计司郎中转身走向身后的柜子,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印盒,里面装着会计司专用的印信。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印章,蘸满印泥,随后稳稳地盖在批条指定的位置,朱红的印记与之前的印章交相呼应。
盖完印后,会计司郎中又移步到一旁的案几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从中取出了银库钥匙。
紧接着,他翻开桌上的账本,拿起毛笔,一丝不苟地将此次支取款项的相关事宜记录在册,包括支取的数额、用途、时间以及涉及的人员等信息,每一笔记录都写得工工整整。
“走吧。”马佳绍英简短地说道。两人各自拿起挂在腰间的库房钥匙,并肩朝着银库方向走去。
一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回响,气氛凝重。
银库守卫远远瞧见有官员走来,立刻挺直身子。
马佳绍英与广储司员外郎会计司郎中神色肃穆,并肩来到银库外。
守卫人员见三位大人到来,立刻绷紧神经,挺直脊背,手中长枪握得更紧,躬身行礼问好。
内务府总管马佳绍英上前一步,将批条递向守卫,守卫双手接过,先是恭敬地向绍英和郎中员外郎颔首示意,接着目光迅速扫过批条。
只见批条上,内务府总管的印章鲜艳夺目,广储司员外郎和会计司郎中的堪合印与之相互印证,字迹工整清晰,手续完备。
守卫又抬眼仔细打量三位官员的面容,确认无误后,脸上的神情愈发恭谨,双手奉还批条。
随后,守卫和三位官员一同走到银库门前。
银库大门铜皮包住厚重古朴,巨大的铜锁挂在门环上,散发着冷硬的光泽。
马佳绍英和广储司员外郎会计司郎中一同走到银库大门前,互相对视一眼。
绍英从腰间解下那把专属的银库钥匙,钥匙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的质感,每一道纹路都承载着重要职责。
与此同时,郎中与员外郎也各自取出自己的钥匙,双手稳稳握住。
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将钥匙插入锁孔。
随着钥匙缓缓转动,锁芯内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那声音在寂静的银库外格外清晰,仿佛是开启一场重大行动的前奏。
厚重的银库大门缓缓晃动,一股陈旧却又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一场紧张的银两查看支取行动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