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弱,哪吒半跪在榻前,指尖轻轻拂过黎瑶额前凌乱的发丝,抚平她微蹙的眉心。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瓣毫无血色,整个人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熄灭。
哪吒从未见过她此番苍白的模样。
师父从来都是强大又胸有成竹的模样,像夜空中指路的北斗星,似乎只要她在,一切的未知都能迎难而解,如今却躺在这里,沉寂无声。
“……小爷都快累死了,你还不醒?”他的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她的梦。
没有回应,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
哪吒紧紧咬住下唇,喉间泛着涩意,手指缓缓收紧,像是想要把她握住,又怕弄疼了她。
“那些破玄鸟,啄的我身上可疼了,到时候等师父醒来,可要好好替我教训那群坏鸟!”
“你让我背书,看那本‘法天象地’的秘籍,虽然功法口诀好难记啊,但我学得可用功了!”
“师父,华佗老头说你可能会丧失修为,但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护你的,替你打架,也会陪你练功……你还可以骂我……捏我耳朵……”
他似乎想起来以前黎瑶随手打他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眼底却带着浓烈的疲惫和心疼。
“师父,别睡太久了,我……真的很想你…”
“而且,吒儿长高了呢,师父你快睁开眼看看,你会喜欢我这般模样吗…?”
黎瑶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醒了。
哪吒当时看着刚醒来的师父,心脏狠狠一跳,惊喜得连风火轮都快稳不住了,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他差点就扑了上去,却被华佗沉沉一声叹息拉住。
“别急,”华佗摇了摇头,捋着胡须,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怜惜,“她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记忆虽是暂时受损,但……不知何时能恢复。”
哪吒的笑容骤然僵住。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怔怔地盯着黎瑶的脸,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她……她会恢复的,对吧?”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华佗长叹一声:“失去视力和听力倒是暂时的,但记忆,说不好,只能多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有利于她的恢复,其余的,就只能给她多熬点九转离魂芝的汤了”。
黎瑶的意识飘忽不定,仿佛沉在深海里,四周黑暗沉沉,唯有零星的光点浮浮沉沉,勾连着某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她记得,她刚刚才通关《黑神话:悟空》。
——她记得,她看完了《哪吒1》和《哪吒2》,还在为哪吒他娘殷夫人被炼成仙丹的结局抹眼泪。
——然后,她记忆一断,再睁眼,世界变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是死寂的,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绝。
她醒了,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手指动了动,但身上沉重得仿佛被铁链缠住了一样,连大脑都像是被人强行灌进了一盆浆糊,头痛欲裂。
——这给我干到哪里来了?
——怎么还带致盲buff和失聪buff?看不见听不见。
她猛地皱起眉,内心吐槽得飞起。
——眼睛上似乎被蒙了一圈白布,她这是在医院吗?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捋清思绪,就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掌温热,带着些许练功的薄茧,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
有人在悉心照顾她。
每日都会有人轻柔地扶起她,让她靠在床头里,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苦涩的药汁微苦,但每次喂完,都会有人小心地替她抹去唇角的药渍。
她的额头会被温热的毛巾擦拭,指尖偶尔会被轻轻地牵起,带她走出竹屋,去喝甜甜的桃花酿,她能感受到风拂过脸颊,凉凉的,有时候风大了,那人便会替她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甚至会帮她整理衣摆。
她不知道那是谁,可那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火焰温度,执拗得让人心安。
——这啥医院?这边的医生对病患还挺负责的哎!
【孔雀族的阿香】
华山脚下的小客栈,坐落在苍翠连绵的山林间,虽偏僻,却也别有一番清幽。阿香迷路后,被掌柜收留,在这里暂时做个打杂的小姑娘,换口吃食,顺便找机会回家。
她原以为这里不过是个寻常客栈,来往的客人也是些山民和修行的散修,然而没想到——
自五天前开始,每日午时,都有一对奇怪的客人出现。
一个桀骜凌厉的少年,牵着一位白衣盲女。
她初见那少年时,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
他生得实在是太张扬了,剑眉星目,五官凌厉而不羁,肩背挺拔如枪,隐隐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天生的戾气。
但更叫人挪不开眼的是他的野性。
他站在那里,浑身的气势像是一把隐入鞘中的锋刃,杀气未显,却藏着随时会爆发的力量,桀骜,狂傲,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受束缚的反骨。
——明明像个浑身是刺的疯子,却偏偏,牵着那盲女时,动作温柔得可怕。
那盲女她从不多言,任由少年牵着。
他每次进门,都会在柜台前坐下,极其自然地牵着盲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然后熟练地朝她点头示意:“掌柜的,还是那杯桃花酿——无酒精的。”
——师父以前最爱喝的就是桃花酿了,只是现在华佗老头说了不能饮含酒精的。
阿香忍不住眨了眨眼,目光悄悄落在那盲女身上。
女子白衣如雪,肌肤莹白,眉目精致得仿佛一幅画。尽管双眼被一条细软的白绫纱蒙着,失去了光明,可她的神态却不见半点惊慌,反而十分安静清冷,像是习惯了被少年牵引着走。
阿香一开始还以为这姑娘是他的妻子,后来发现……似乎不是。
她的气质清冷端庄,对他的所有关照都仿佛是顺理成章的接受,却并未有半分情人间的羞涩或暧昧,更多的是信任。
而就算那个女子听不见,那个少年也会低声地喊她:“师父。”
——是师徒?
阿香看见那盲女微微抿一口桃花酿,而少年原本冷硬的眉眼竟缓缓柔和,嘴角甚至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安慰的事。
阿香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从小到大,孔雀族最爱八卦,她也不例外!于是这五天来,她总是偷偷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观察着少年每一次小心翼翼地为那姑娘拂袖,牵引她行走,每次在她皱眉时立刻替她拂去额前的发丝……她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小子,绝对不只是“徒弟”那么简单吧,师徒之间是这么亲密的吗?
——他们之间真的是师徒?
这分明像是一个没发现自己心意的疯子,正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的唯一信仰啊!
到了第五天,阿香实在忍不住了。
她端着桃花酿走过去,将杯子放下时,状似随意地开口:“哎,这姑娘的眼睛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