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出,热流顺着剑刃淌下,浸透她的衣襟,灌进胸腔,沾染了楚羲虞的指尖,沿着剑柄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记锤击,将破损的心脏钉入深渊,仿佛有千百把刀在她体内搅动,令她的呼吸破碎,令她的意识如堕深渊。
十级的剧痛......让她的手脚开始有些虚浮。
真的荒唐。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作为穿书者会这么早死在女主剑下。
更可笑的是,这一剑穿透了她的心脏,可她的心却仍在跳动,仍在渴求着什么,仍在不甘地挣扎。
她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执念是什么。
她的视线涣散,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浮而扭曲,世界被模糊的血色渲染,呼吸的每一口都是刺骨的寒意和血腥气,可即便如此,她仍死死攥着楚羲虞的肩膀,像个执迷不悟的赌徒,死死拉住她,赌她不会拔剑。
如果剑锋抽离,她的血会像决堤的江流一样倾泻,她连十秒都不一定撑得过去。
她害怕楚羲虞过快拔剑,于是拥着她抱得更紧,将这柄剑更深地贯入自己的胸膛,再一次破开心脏。
......剧痛从心口炸裂开来,疯狂吞噬四肢百骸,骨骼在痛苦中发出濒临碎裂的悲鸣。
楚羲虞不会看不懂。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可为什么她握剑的手能抖成这样?
为什么她没有果断地将剑拔出,为什么她没有再补一剑?
宁时的喉头微微滚动,想说些什么,可血液涌上喉咙,令她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腥甜。
她眼前模糊一片,失血让她的思绪开始浮沉,可她仍旧看得见——
楚羲虞在抖。
她明明不是第一次杀人,她的剑不该迟疑,不该退缩,不该容情。
可这一刻,她的指尖僵在剑柄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仿佛所有力气都在这一瞬被抽空。
她的瞳孔缩紧,眼底的光微微晃动,像是忽然间迷失了方向。
她的剑杀错人了吗?
......不,不对。
她的剑从未杀错人。
她杀的,从来都是该死之人。
可眼前的人该死吗?
为什么......她的眼睛这么干净?
为什么她看着她的表情,如此的迷惘和痛苦?
......
宁时胸口的血涌出得越来越多,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入衣襟,漫过肌肤,渗入骨髓,带着刺骨的冰冷,她的生命力正以一种极其不留情的方式飞快流逝。
她在心底狂呼了系统千次百次,可那系统出了奇的,到了这个节点竟是一言不发。
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
楚羲虞没有动。
她没有拔剑,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躲开这沾满鲜血的怀抱。
——她在犹豫。
她在质疑自己的判断,她在否认自己的决断,她在试图从这片血色之中寻找那一丝她不愿承认的真相。
“你真的......”
她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烈火灼烧,嗓音沙哑得几乎无法成形。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
她不该动摇,不该犹豫,不该有任何迟疑。
可她忍不住问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你真的......不是他吗?”
宁时听见这句话,突然笑了。
极浅,极淡,带着几分无奈和冰冷的愤怒。
她的睫毛颤了颤,血珠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滑落,她的唇蠕动了两下,终于,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是阮清仇。
——从来不是。
她没那个福气做个杀人不眨眼的天才剑客,她也没那个心气做个冷面冷心的罪犯——她不过是个被卷进这场孽缘的局外人。
可局外人她现在啊,已经连骂阮清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像破碎的擂鼓,被鲜血浸透,哀鸣着、呻吟着,却仍旧顽固地跳动着。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但仍然在死前死死盯着楚羲虞的眼睛,想看看她的表情。
——我为什么还没死?
——已经被一剑穿心了,为什么还活着?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剧痛让她几乎要陷入无边的黑暗,可就在这时,她的视野里突然弹出了一个......模糊的、漂浮的半透明框。
【当前好感度:40%】
宁时:“?”
人都要死了,还来给我看这个?
宁时几乎要大笑出声,意识涣散间,她看见那个好感条,竟然在......跳动。
41%。
42%。
43%。
眼前的女人的好感度在她濒死的时刻,竟然在以一种极度荒唐的方式迅速上升。
——楚羲虞。
——你到底在后悔什么?
她的脸颊突然被温热的触感覆盖。
楚羲虞颤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不可察觉的迟疑和隐忍,她的目光压抑着某种疯癫的、破碎的、濒临崩溃的情绪,缓缓俯下身,唇轻轻擦过她的耳侧,贴着她濡湿的鬓角,一寸一寸地吻了下去。
她吻着她的血,尝着她的命,像是要将她最后一丝温度剥夺,连带着她残存的一点气息,都一起吞进她的喉咙里。
温柔、克制、绝望。
她的额角抵在宁时的肩上,贴近那尚未彻底冷却的温度,嗓音几乎碎裂:“......你真的很蠢。”
她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宁时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心跳得极快,快到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血液翻腾的温度。
——心如擂鼓。
——宁时喜欢她。
她本可以无视这一切的。
可她没有。
她生得貌美,自出落成人起,便极易得到旁人的钟爱,但却从未有人如此靠近她过。
而她也不觉间.......
楚羲虞轻轻地叩用指尖捏着宁时的后颈,强迫她仰起头迎着自己。
眼前如白纸一般的人的唇很凉,所有她能尝到的无非是血的腥味,她的指尖覆在宁时的眼睑,想要替她阖上双眼。
“......睡吧。”
她的嗓音极轻,像是夜风拂过枝桠,手腕一转,将长剑从宁时的心口抽出,血如喷泉般溅射出来。
这一刻,宁时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然后,系统的声音,突然炸裂般在她脑海里响起。
【冷雪覆唇,血色梅花落,心鼓难平。宿主已达成与女主初吻,系统达成升级条件,请稍后。】
【叮——系统升级中——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归零,为免升级中断,强制触发“锁血”效果,持续一日,当前生命值锁定,免疫此次死亡。】
【系统升级中......闻香识美人升级、天人感应升级,新增特性——【空心人】、【回光返照】,新增技能——【空间折叠】、【毒素操纵】】
宁时的意识像是被硬生生拽回现实,残存的神智在痛苦中疯狂呐喊。
她活下来了。
可她的心脏,已经彻底坏了。
她的血仍然在流,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襟,顺着楚羲虞的指尖一滴滴滑落,可她,不会死去。
起码今天不会死去了......
她无心再管。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意识终于在一片混乱中归拢,闻到楚羲虞身上多了好多苦涩的味道,抛开冷冽甜腻的香气,更有一番苦涩到极致的味道遍布她身。
她感觉到楚羲虞仍然贴着她,眼神空茫,死死盯着她......
自己明明没有睁眼,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明明身体的痛楚贯穿胸臆,她忽然也感到一阵极度的恶心和憎恨......
说什么,蠢。
什么,吻。
你把它当歉疚还是馈赠?
......
半晌,只见眼前冰冷的女人收回视线,指头在自己的腰侧流连一会儿,眼神往屋内其他的陈设去了。
一步,两步,三步……
楚羲虞的脚步并不快,可每一步都像是从深渊中走出,带着某种沉重的,无法言喻的冷寂。
她走到了门口,停顿了一瞬,指尖轻轻抬起,若有若无地看了那被血染透的人最后一眼。
然后,她伸手,取下烛台,火光在她的指尖跳跃,微微摇曳。
她的目光清冷死寂,像是看着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屋子。
片刻后,烛火落下,碰触上床沿的帷帐,刹那间火舌窜起,迅速蔓延开来。
她转身,跨出门槛,身影被夜色吞没。
身后,火光开始啃噬木梁,火舌缠绕着窗棂吞吐着黑烟,夜风卷过,将星星点点的火苗吹向屋檐。
不多时,一道惊恐的叫声在夜色中炸裂开来——
“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