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难道不知,您耽误的每一个时辰,都有可能因此丧命吗?”阮眠霜看向萧维雪时,眼中几乎看不见一丝波澜,但那黝黑的瞳孔却好似吞没了所有的情绪。
萧维雪莞尔一笑:“我知道,但我问心无愧。我不居功自傲,也不标榜自己是圣人,因为我有私心。可不管怎么说,我都救了人,不是吗?”
“我明白了。”
阮眠霜彻底看懂萧维雪了,她冷静而清醒,薄情而冷血。自己的内心会如此矛盾,就是缺少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傲慢,把救人当做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与施舍。
“其实,我们很像。”萧维雪牵起阮眠霜,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如果你自幼长在侯府,我相信,你也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
“县主多虑了。”阮眠霜面不改色地抽出手,“我们不一样。”
萧维雪抿了抿嘴角,她记得,承恩侯世子和她的父王一样,靠不住。侯府想要守住荣光,她们这些女子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顶住压力,为自己的未来考量。
夫家是靠不住的。
只有权力,才是解药。
“阮小姐,我想,我们现在不该谈论这个问题。明日,你可要去穆家?”萧维雪岔开了话题,眸色微暗,“我记得,户部尚书似乎没有给承恩侯府送去庚帖。”
承恩侯一直注意着孙女和安阳县主的谈话,也有意让阮眠霜和她多接触。想要成为侯府接班人,妇人之仁是不可取的。
听到穆府时,他开口:“明日老夫亲自去给穆老夫人祝寿。”
“那我就在穆家等着阮姐姐,阮姐姐回京数日,似乎还没和京中贵女有过交集。”萧维雪笑道。
阮眠霜略加思索,能和安阳县主交好的人,多半是女中英豪。她虽不喜萧维雪的冷血,但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她也轻松。
“那就多谢县主了。”
阮眠霜和外祖父、表哥道别,和祖父一同乘上马车。
上马车前,阮眠霜注意到,齐常益和安阳县主做了道别的手势。
“祖父,你要如何去穆府?”
“闯进去呗!”承恩侯的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活了六十几年,要是看不懂穆家的意思,那就白活了!
显然,穆家不愿意和承恩侯府有太多牵涉。
穆袁之女是晋王妃,据说,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
若是穆袁打听到晋王有意娶自己的孙女当续弦,穆家的利益又和晋王捆绑得如此之深,他自然不会愿意承恩侯府和晋王有姻亲之实。
毕竟,浸没成本太高了。
“明日去穆家时,带上那个会药理的丫头,我怕有人不怀好意。”承恩侯掩住眼底的冷意,叮嘱道。
阮眠霜也从祖父的话语中,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立即应下。
次日一早。
阮眠霜换上暗红色云锦牡丹纹襦裙,随着齐云舒和承恩侯坐上马车,前往穆家。
穆家在丰乐坊,离得有些远,乘马车要小半个时辰。
“霜儿,到了穆家,万事小心。除了安阳县主,谁都不要信。”
齐云舒昨日从父亲那儿知晓了今日的计划,有些不放心女儿,今日非要跟着来。
阮眠霜揉着母亲的手心,笑着宽慰道:“母亲,我心里有数。”
她接下腰间的荷包,里面放着不同颜色的纸包裹的小药丸。
“我都把东西备好了。”
承恩侯面露笑意,不愧是他看好的孙女,行事就是谨慎。
齐云舒也笑了:“你呀!”
穆袁为母亲祝寿的排场很大,承恩侯府的马车停在穆府十丈外就被迫停下——门前车马拥挤,各府徽记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承恩侯打开车窗,看到拥堵的街道,眉头微蹙。
真是,毫无规矩!
“祖父,我们要走进去?”阮眠霜翻出一个锦盒,不解地询问。盒中是她连夜准备的“薄礼”,只为给穆家人一点惊喜。
承恩侯拄着蟠龙杖下车,绛紫官服在阳光下泛着陈旧却威严的光泽:“自然要走进去。”
穆家敢不发帖子,就是料定他碍于颜面,不敢来。
如今,他亲自走到穆府,他倒要看看,穆袁要如何收场!
齐云舒也下了马车,她加入侯府二十几年,头一次见父亲动怒。
这种怒气和打阮孝平时不一样,不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反倒像是被人挑衅时自然散发的威压。
三人到朱漆大门前,穆家管事尖细的嗓音就刺了过来:“这位大人,请出示庚帖!”声音故意拔高,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承恩侯恍若未闻,继续前行。那管事竟横跨一步拦住去路:“没有庚帖不得入内!”他斜眼打量着承恩侯那看不出价格的衣着,语气中带着讥讽,“今日是我家老夫人七十大寿,可不是什么施粥棚子。”
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阮眠霜摇着下唇,努力憋笑,在外人看来,却是受了委屈。
没办法,她见祖父嘴角微扬,实在憋不住。
“放肆!“老侯爷突然暴喝,蟠龙杖重重顿地,“穆家就是这般待客的?让穆袁那厮出来见我!”这一声中气十足,震得门前瞬间寂静。
管事被唬得后退半步,这位是什么身份,怎么有如此强的气势。
他不是傻子,已经看出这老爷子身份不凡,但没有庚帖……莫不是,老爷忘了给人发了?
可老爷今天叮嘱过,只有拿着庚帖之人可以入内。
管事纠结了一番,自己毕竟是穆家的奴才,懈怠了贵客或许会被人诟病,但惹恼了老爷,那就惨了!
他咬牙,心一横,强撑着挺起胸膛:“规矩就是规矩!”
“好一个规矩。”承恩侯冷笑,转向阮眠霜,“既然穆家不稀罕,这礼也不必送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孙女准备了什么礼物,但依他对孙女的了解,这盒子里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眠霜假意道:“祖父,今日是穆老夫人七十岁寿辰,我们即便没有收到庚帖,也要把礼送到。这样,外人也不会说我侯府没有礼数。”
阮眠霜笑靥如花地看着管事,柔声道:“这是承恩侯府送的寿礼。”
承恩侯府!
听到这四个字,管事微微失神。
阮眠霜佯装失手,锦盒“啪”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