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柜台的同志见龙盛业很慌张,安抚道:“同志别慌,带户口本了吗?”
龙盛业有些迷茫,他摇摇头,“带户口本能干什么?”
那位年轻的男柜员解释道:“带户口本可以证明你的身份,根据你提供的开户名,和相关信息可以先挂失,一星期后,我们汇总完信息,若钱还在的话,补办存折就可以取出里面的钱。”
龙盛业仍然迷茫,“要提供什么信息?我一点也不懂。”
“开户时间,存款金额,余额等信息。最好有当时存款回执。如果这些都能对得上,就能证明你的身份。”
龙盛业懂了,感谢完银行柜员,一阵风似的回到家里。
他很着急,满怀希望,如果那小偷没有户口本是取不出来钱的。
折腾半天也没找到回执单,拿了户口本又去了一趟银行,办理了挂失。
一整个下午,龙盛业骑着自行车,跑棉纺厂告知只有自己能领大儿子的工资,并告知棉纺厂领导,自己已经和刘燕离婚的消息,并且一家人和她脱离了关系。
又跑到酒厂,将自己离婚的消息广而告之,并报了道,明天打算上班。
他是个会做人的人,姿态放得很低,表现得极可怜,他多年在酒厂,人缘还是不错的,不然之前也不会想着再往上升一升。
所以,他一卖惨,又和刘燕划清界限,念及以往的情分,大部分人原本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此刻,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些怜悯,少了八卦和嫌弃。
忙了一下午,从酒厂出来,到达供销社,说了一堆好话,才偷偷加了一块钱,没用票买到两个带暗袋拉链版的裤衩。
他以后要将钱随身携带,等钱攒多了,在院子里找一个地方,也学霜儿那丫头,将钱藏到地下。
若再来了小偷,定让他偷不到东西。
他找了个厕所,将裤衩换了钱藏好,只留下两块钱藏在身上。
刘燕的工资带肉票粮票,他到国营饭店买了红烧肉和大肉白菜炖粉条,和四个大馒头。
忙活一下午,因为有自行车并不是太累,连身上的伤也不是太痛。
而这两天的活动,他身上的淤青倒是好了很多,再加上之前在医院打的针,现在他脸上的伤已经不太明显了。
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算了算刘兵的班,他今天应该是白班,此时也已经下班回家。
刘兵住在酒厂旁边家属区,租的一间小房子。
酒厂家属区是一片小院子,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刘兵的那一间,原先是蒸馏车间一个正式工一家子的房子,后来孩子大了住不开,在别处租了大房子,把这一间出租,补贴租房的租金。
单身的刘兵租下一直住着。
因为是一个人住,里外间也挺宽敞,外间是做饭吃饭的地方,里间只放了一张木板大床,被刘兵收拾的干干净净。
屋内设置极为简单,但对于单身的刘兵绝对够用。
刘兵是退役军人,因为离婚又因为家里闹的事情,没有再上升的机会,还被迫退役,在小小的酒厂里当了保卫科的科长。
而派出所的宋毅、何树年,之前和他一个部队本来就认识,能说得上话。
所以,打听刘燕的事情,刘兵是能说得上话的。
龙盛业进到刘兵家,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将打的饭菜摆好,笑呵呵的邀请刘兵。
刘兵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见龙盛业摆好饭菜,拿出半瓶酒来,“既然是好菜,咱哥俩就喝几杯。”
龙盛业点点头。
他心里清楚,刘兵应该知道了自己离婚的消息,看刘兵的状态就知道,刘燕肯定是好不了,又暗自庆幸自己动作够快,不然要一起受连累。
刘兵端起酒,先喝了一口,“咱先吃饭。”
龙盛业点点头一起吃了起来。
等吃饱饭,酒瓶里的酒快见底,刘兵跟龙盛业碰了一个:“我理解你,若是我,我也得保孩子。”
说完一口饮尽,继续道:“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有妻儿的人吗?可我不是人啊,眼睛瞎了,看不到妻儿过得苦,还听人挑拨,结果出了那样的事。
我永远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没有将家的位置摆对,我也不配再当营长,连家都管不好怎么管人?”
说着话,他就哭了,“我儿子若不死,和你家老大一样大,也应该结婚了,说不定我都当爷爷了。哈哈哈……”
刘兵笑得很苦,眼泪顺着刚毅的面庞流下来,“这么多年,我都不敢想也不敢提她娘俩。
今天打听你的事,一开始说真的,我挺瞧不上你的,但是,何树年说你做得是对的,要是他也这么干。
他给我说你家的事,说真的,你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我娘弄的事差远了,所以,我也不配指责你。
错也不在你,你只是重男轻女而已……”
因为喝了酒,也因为本就和刘兵谈得来,知道他的过去,想想自己,他能感同身受,也不免红了眼睛。
一个大男人,哭出来真不容易。龙盛业没想到,刘兵能对自己敞开心扉,他本以为以后会失去一个有用的朋友,没想到对方还能对自己感同身受。
而且,五百克的半瓶酒两个人喝,刘兵绝对没喝醉,他只是敞开了心扉,说出了伤心事,忍不住。
他明白龙盛业的苦衷,刘燕的事情,让一大家子受连累,若是都没了工作,一大家子别说被人嘲笑,还怎么生活怎么吃饭?
他自己当年不也被家人连累,没了热爱的事业,妻儿也没了。
他知道自己对父母做不了那么绝,更不想再娶,他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他心中的悔恨只有自己知道。
而龙盛业不同,他有两个儿子,更不能看着儿子工作没了老婆跑了,彻底将两个儿子都毁了。
错在刘燕,就让她一个人承受错误吧。
一方面想起自己的妻儿及失去妻儿的苦,一方面有些同情龙盛业,也不想这么多年的同事,就这么被毁了。
他喃喃道:“再过三天判决就下来了,五年大西北劳改农场。”
龙盛业身子一僵,眼神空洞洞的,他的脑中闪过二十二年生活画面。
刘兵心里其实有些复杂,因为龙家的事情,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为什么同为儿子,自己的妻儿会被那样对待?
自己明明当兵后一直给家里寄钱,自己的儿子也是爹娘的亲孙子,就连当年和家里断亲,爹娘似乎并没有那么伤心。
他想了又想,决定查查自己的身世。就这么,龙盛业和刘兵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