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旁的暗卫也如死人一般,好似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陈玉安则额头上冷汗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他怀疑圣上再这么不说话,干吓唬人,他很快就会因脱水而死!
帝王的忌讳。
最恨被人算计利用。
令嫔这是犯了大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圣上为何只一味沉着脸,不说一句处置令嫔的话?
难不成,是不舍得?
陈玉安顿时恨自己多嘴,真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若万一圣上真是心里舍不得,只不过是跟令嫔置气,事后人家两个和好了,那他又算什么?
他们之间那什么的一环吗?
陈玉安很怕自己因说令嫔坏话,而被圣上出卖。
到时候,指不定令嫔要怎么给他穿小鞋!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般左思右想着,为了自己的脑子能长久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安生待着,陈玉安当即大着胆子道,“令嫔娘娘,其实也没做什么。
“一开始,就是皇上您自己瞧中了人家。
“也不是人家绑着皇上,强逼着皇上宠幸人家的。”
他这话一出口。
帝王锋利的目光,立即朝着他扫了过来。
陈玉安缩了缩脖子。
恨自己今日真是多嘴!
可若是不说,圣上因为令嫔整天挂着个死人脸,就算他脑袋不掉……日子难过的不还是他这个做奴才的?
于是。
本着伸脖子一刀。
缩脖子也还是一刀。
陈玉安干脆把心一横,又接着道:“还有,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好像每一回闹出事,都是令嫔得了好处。
“可那些好处,也都是皇上您主动给的。
“位分,您给升的,令嫔没开口要过。
“一连五日专宠,也是您给的。
“……奴才在殿外伺候着,都听着是令嫔被您给欺负惨了,一次次求饶,是皇上自己不放过人家。”
话刚说到这儿。
帝王的脸色,明显又难看了几分。
陈玉安心道。
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
就算今日要被杀头,也干脆不吐不快!
他索性越说越痛快:“还有啊,那容妃娘娘一次次设计坑害令嫔,赵答应死了,三公主险些出事,崔采女也死了。
“可每一回更危险的,都是令嫔。
“那令嫔要是不想办法自救,就得她死了。
“皇上您说,到底是那些人死了好,还是令嫔死了好?”
这最后一句。
简直是一记灵魂叩问。
陆尧方才还气得不行,心里怒意滔天,脑子里闪过一万个要杀了云雾的念头。
可这会儿,听见陈玉安嘴里说,是别人死,还是云雾死……
一想到她会死。
他心里,竟是有几分不舍。
这一个念头一出来,帝王就又闭上了眼睛。
像是有些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竟真在乎起一个女人的死活了?
而此时。
陈玉安吐露了这么多心声后,见帝王神色,居然是有些缓和的,不由暗自高兴,觉着自己今日的脑袋,应当是保住了。
见帝王仍是不说话。
他眼珠子转了又转。
“不过皇上,令嫔明知道传言中您憎恶猫,却还是执意要养,奴才觉着,原因,或许有两点。”
说完。
他故意停顿住。
等着帝王主动发问。
而陆尧见他不说话,睁开了眼睛,墨眸睨着他。
虽未开口,不过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陈玉安暗自发笑。
他连忙正色道:“奴才觉着,这原因一,或许真是因为喜欢猫,那小猫可怜兮兮地被送到她面前,她不忍心不管。
“原因二嘛,则是令嫔心细如发,是整个后宫中,真正知晓皇上是如何想的人。
“皇上幼时怕过猫。
“可您如今是帝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人保护的五岁稚童,如何可能还会再去惧怕几只野猫?
“或许,令嫔正是知悉这一点,才无所顾忌的,执意养了这猫。
“毕竟,暗卫只查到了她知晓此事,却并未查到今晚猫群围攻与她有关。
“所以,兴许,令嫔今晚的确无辜。
“便和她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都是同样的无辜。
“皇上您不是一早就说过吗?
“令嫔她,纯然无害。”
不得不说。
随着陈玉安一番深入浅出的剖析。
陆尧竟是觉着,颇有道理。
后宫生存不易。
他作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一点?
云雾的难能可贵之处,或许就在于此。
她从不主动害人。
但懂得自保。
不叫自己因无能而身死。
这一点上,倒是比之前那几个蠢的,要强得多。
更何况。
她一小女子,便是有些小心思,难不成,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来?
他可是皇帝!
便是她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被他发现了,他不高兴,就收拾她,高兴了,就假装什么都没瞧见便是,何必跟她一小女子斤斤计较?
真要说起来,这后宫妃嫔,上至皇后,下至小小的采女答应,谁能没点小心思了?
这样想着,陆尧心里的不快,也就随之消散得差不多了。
此刻,瞥见帝王脸上怒意全消。
陈玉安不禁暗自得意。
他才是这宫中最会哄皇上开心的人啊!
皇上若是没了他,那可怎么办才好!
“皇上您瞧,今晚令嫔受了这样的委屈冤枉,您也没赏赐她什么……”
这会儿,陈玉安便接着说道。
“朕已经将她那只宝贝小白猫,封为二品御猫了,这还叫没赏赐?”
帝王终于纡尊降贵,开了金口。
陈玉安还要再得意。
便见陆尧唇角忽地冷峭地一勾,抬手点着他道:“至于你,擅自揣度圣意,下去领十个板子吧!”
“啊?皇上?奴才为您着想,您还要打奴才?能不能少打几个?”
陈玉安苦了脸,求饶道。
“再多话,便打十五个板子!”
回应他的,只有帝王冷酷无情的声音。
“……奴才知错,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领罚。”
陈玉安赶紧认命地去了。
陆尧低头批阅奏折。
见这狗奴才走了,摇了摇头。
方才那一脸的得意忘形,以为他没瞧见?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随即,却是又眼眸一沉。
望向底下立了许久,没声没息的暗卫一眼,冷声吩咐道:“往后容妃的早膳,每一顿,都要加一道滋补的燕窝粥。
“朕要她半年之后,慢慢垮掉。
“直至病死。”
暗卫一得了吩咐。
立即拱手领命:“属下明白。”
说完。
帝王朝他一摆手。
暗卫当即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陆尧靠坐在椅背上,一手轻扣着桌案,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沉思。
半晌,心里拿定了主意。
如今朝廷局势一稳。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制衡。
或许。
后宫也该如此。
至于云雾。
他不想再主动给她任何东西了。
她若还想要恩宠。
就自己来拿!
眨眼间,又半个多月过去。
秋意愈浓。
天气也越来越为寒凉。
云雾每日在承乾宫逗猫,看书,日子便如流水一般过去。
而这段时间。
帝王一共来了后宫五次。
却无一次是到承乾宫。
不过,她却得了御膳房烧火宫女金风递过来的一个消息。
容妃的早膳里,突然多加了一碗燕窝粥。
可这道粥,却是一个新来的太监每日盯着,亲自煮的。
不准任何人插手。
煮粥时更不许任何人靠近。
金风有一回找到机会,在那碗燕窝粥煮好送到钟粹宫之前,悄悄用小瓷瓶装了一点。
团娇来领早膳时,放入了食盒之中,带到了承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