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宫里派来接云雾的马车到了。
“雾儿,今日是你姐姐做得不对,为父会重重惩罚她,你且安心入宫,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家里,为父一定全力支持你!来人!把大小姐关到她的院子里!在她出嫁之前,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云卿南忍着浑身的痒意说着,又吩咐管家去账房支取两千两银子给云雾带上。
一千两,直接翻倍,变两千两。
活了两世,这还是云雾头一回从父亲手中,得到这样大的好处。
“父亲,莫要相送,还是赶紧请大夫上门诊治吧!”
云雾这般说着,眸光瞥过敢怒不敢言,只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文氏和云娆,不卑不亢地接过银票。
转身离开之际,她唇角才勾起一丝冷笑。
即便重活一世,嫡姐也还是这般蠢笨。
云娆想利用那下了药的糕点,令她进宫后浑身长满红疹而丢脸,甚至因皮肤溃烂遭帝王厌弃,甚至直接被打入冷宫,从此自生自灭……
却没想到,这糕点,反被她给利用了!
那药性,一般都要两三个时辰才会起效。
可若再辅以茶水,茶叶中的某种成分,会令药效立即发作。
今日,她先对父亲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再奉上两杯茶,就叫他和继母中了招。
除了浑身瘙痒难忍,皮肤都得溃烂几日才能好。
这不但是小小地报复了他们,也令父亲从此对嫡姐有了芥蒂。
此时,四下无人。
团娇忍不住有些高兴地低声道:“老爷被大小姐蒙蔽了这么久,这一回可算是终于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我看倒未必。”圆绒却不赞同地嘀咕了句,“没准只是突然对咱们家姑娘良心发现了!”
云雾闻言,不免有些好笑地看了两个婢女一眼。
“父亲只是唯利是图罢了。”
她语气淡淡,带着一丝讥讽,“他过去是不知道嫡姐歹毒吗?不是,他其实一清二楚。”
“否则今日,不会我一说那有毒的糕点是嫡姐调换,他连查都不查,就立即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因为他知晓嫡姐就是会对我干出这种事情来。
“只不过过去,嫡姐的歹毒大多都是在针对我,没有伤及他,他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今日他却深受其害,父亲小肚鸡肠,往后必会记恨嫡姐,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一旦这些糕点被我带进宫,无论是我吃了,还是分给了一同进宫的另外三人,到时候毒发,我被打入冷宫是小,云家得一个意图祸乱宫闱谋害帝王的罪名是大。
“父亲一介寒门子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又岂会容忍嫡姐坏事,断送他辛苦得来的一切?
“更不用说,这次与我一同进宫的另外三人,可也都是大臣之女,若她们同我一起出事,她们背后的家族,又岂会放过父亲?
“这般后果,父亲又不傻,只要动脑子想想,就会知晓他今后该如何对待嫡姐了。”
云雾几乎可以断定,有了今日之事,往后云娆再想从父亲这里讨到什么好处,难了。
至于云娆三番两次害她的事,也根本不需要云雾亲自出手报复。
恶人自有恶人磨。
等云娆嫁到那个奇葩腌臜事一大堆的齐家,有她受的。
说话间,就到了府门口。
宫里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云雾提起裙摆,刚要踩着马凳上去,却见一道修长人影踏步而来。
来人身上穿着一袭干净旧衣,模样清俊,气质儒雅,乍一瞧见她,似有些猝不及防,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是齐缙修。
看样子是来找云娆的。
云雾只瞥他一眼,就打算上马车。
“雾儿。”
齐缙修却突然叫住她,语气故作高深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今日你鲜花着锦,或许明日就会烈火烹油……你好自为之!”
云雾听得这话,蓦地转过身来。
她望着他,眉头一挑,心中,则突地跳出来一个猜想。
齐缙修也重生了!
否则,他哪儿来的胆子背弃与她的婚约?
无非是觉得自己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就算没有她帮忙划重点,他也可以凭着前世的记忆,再次当权臣、做首辅,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
尤其上辈子,他虽是权臣,却处处被她压着,连纳妾都不敢。
如今他自是想要摆脱她,娇妻美妾在怀,享尽齐人之福。
云雾唇角勾起一抹散漫的讽笑。
只可惜,即便重生一世,他到最后也只会看清一个现实——没了她,他什么都不是!
此时,齐缙修望见云雾对自己笑得娇美如花,心头一动。
他心道,她果然还是爱着他,放不下他。
“雾儿,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你也莫要太过留恋难过,进宫后低调做人,或许,还能保住一线生机。”齐缙修温柔说道。
云娆与云雾交换了人生。
云娆前世的结局,就是云雾往后的命运,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你和嫡姐,还真是般配。”
——缘分已尽。
二人都说了一样的话。
只能祝他们二人锁死了。
对于他的自作多情,云雾也只是这般冷笑地道了句,便不再给他任何多余的眼神,踩着马凳,进入马车之中,隔绝了他故作痴缠的视线。
很快,马车缓缓启动。
被无视了个彻底,齐缙修心中愠怒,却又不敢说什么。
总归,待他日后成为当朝首辅,便是届时云雾还活着,也得在他面前低眉顺目!
不久后,马车在皇宫停下。
云雾和其他三个同时被册封的新人,碰上了。
“怎么还有她?”
一瞧见云雾,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彼此间流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眼神。
云雾自然注意到了。
只不过,她素来沉得住气,并不会因旁人异样的眼神,就心中生出什么波澜。
总归她进宫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旁人如何。
“几位主子,请随奴婢来。”
这时候,一名年长的宫女出现,领着她们去往后宫。
只是很快众人就发现,这宫女将她们带到了御花园西侧的千秋殿,也是前几日太后庆贺生辰的地方。
几乎一到这里,云雾就知晓,帝王这是对之前被她强上的事耿耿于怀,想要趁着今日刚入宫,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把她这个胆大包天之人给揪出来。
但是,不行。
一来,还不是时候。
二来,平阳公主送出的消息,帝王寻她一事,已闹得后宫人尽皆知,令她成了后宫妃嫔的眼中钉。
她初来乍到毫无根基,骤然暴露,只会令她日后举步维艰。
而且,这么容易就被他找到,以帝王喜新厌旧的性子,很快就会厌倦她。
云雾既不能让帝王知晓他想要寻找的女子就是她,也不能让他忘掉这件事,失去探寻她的欲望。
所以,她必须继续挑衅他,让他忘不掉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她。
对此,云雾早已想好了对策。
“几位主子还请暂且在这里休息下,用些茶水点心,御前总管陈公公待会儿会来,有话要问几位主子。”
进入殿内后,宫女这般说完,就躬身行礼并退下了。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要问什么?怎么还不来?哪有刚一进宫就把人当犯人一样关着?”
等得时间久了,四人当中最年长的关妤皱着英气的眉头,语气不快地说道。
关妤获封嫔位,正五品,是四人中品阶最高的。
她出身将门,瞧着很有习武之人心直口快急性子的脾气。
“谁知道呢?”
关嫔左手边,一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娇俏少女说道。
这少女叫江甜儿,被册封为美人,这会儿一边随口答了句,一边手里拿着桌上放着的果干往嘴里塞,对此倒是满不在乎的。
她是从五品,比云雾高了半阶。
和她挨着的是一个一身书卷气、闲花照水般的柔美女子,叫崔怜星,被册封为从六品贵人,是四人中位份最低的。
这会儿,她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似乎并不欲与人交谈。
云雾坐在她身旁,看她一眼,随即也端起手旁的茶水喝了起来,目光则在和她离得不远的角落里,一只正燃着的香炉上迅速扫过。
她指尖拂过颈间戴着的珍珠串,不动声色地从上头取下一颗“珍珠”。
而后放下茶杯,微微侧首,朝团娇使了个眼色。
团娇拎起水壶,为她添茶。
指尖则在水壶的手柄上悄悄涂抹着什么。
这时候,崔贵人又一杯水喝完,她身后的婢女竹心赶紧拎起水壶,要为她再续上一杯。
然而刚拎起来,却只觉手一滑,整个水壶顿时壶嘴朝下地一歪,里头滚烫的茶水朝着崔怜星倾倒而出!
关键时刻,云雾眼疾手快地起身,一把将崔怜星拉起来。
热气腾腾的茶水堪堪避开二人,全都洒在了桌子上。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你们没事吧?”
关嫔和江美人都是一惊,连忙起身询问二人状况。
“无碍,幸好有云才人方才拉了我一把。”
崔贵人微皱了下眉,拉开与云雾的距离,而后语气不悦地朝着竹心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奴婢、不小心手滑了!”
竹心才刚一进宫就捅了这样大的篓子,此时都快哭了。
她却是一点也没想到那手柄上被涂了东西,只以为是自己的过错。
“她年纪小,刚一进宫,怕是心里还怕得慌,还好没出什么事,就饶过她这一次吧。”云雾仿佛没感受到崔贵人方才对她的疏离,语气温和地说道。
闻言,竹心立即有些感激地望向她。
关嫔和江美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崔贵人则脸色微微一变。
想到自己刚一进宫,的确不能落得一个苛待婢女的名声,总算点了点头,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而就在这闹腾的片刻功夫里。
圆绒已趁着无人注意,将云雾方才塞给她的“珍珠”,顺顺当当地投入到一旁的香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