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御前的总管太监陈玉安才终于现了身。
“咱家有事来晚了,还望几位主子见谅。”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歉意的笑,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就道,“今日请几位主子过来,是想请几位说一句话——皇上不喜欢吗?就这六个字,还请几位主子一一复述一遍,就从关嫔娘娘这里开始吧。”
关嫔被他这话搞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要说这个。
怎么好像圣上是想透过这句话,找什么人?
这找的必然是一个女人。
可问题是,她是新入宫的妃嫔中位分最高的,可圣上却如此无视她,只在意那一个!
关嫔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猜测着那个被圣上点击的女子,究竟是她们四人当中的哪一个。
江美人?
崔贵人?
还是,那个身世可笑,上不得台面的云雾?
一旁,江美人美眸流转。
崔贵人若有所思。
二人和关嫔都是同样的想法。
云雾则不由眼睫一垂,掩去眸底笑意。
这是她上次对帝王用强时,对他说过的话。
看来,帝王还真是对她念念不忘,不把她揪出来不甘心。
不过也是。
他堂堂帝王,却被一个女人用了强,虽然几乎没几个人知晓,可于他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而言,怎么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关嫔娘娘?”
此时,见关嫔一直不言不语,陈玉安忍不住又出声提醒道。
要知道,隔壁那位,还在等着听音断案呢。
关嫔心中不快。
不过她还是听从地开口说道:“皇上——”
然而才刚吐出两个字,她就面色一变,赶紧捏了捏嗓子,又道,“皇上——”
这下,她吓得捂住了嘴!
只因她声音突然变得嘶哑难听!
“你怎么——”
一旁,江美人听得她的声音,不由一惊,开口询问,然而却也赶紧抬袖掩唇,一双圆圆的猫儿眼有些震惊地瞪大。
只因她们二人声音都哑了!
接着,崔贵人就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况。
她脸色一变,看向还未开口的云雾,眸子里带着几分恼怒的斥责。
“是你——从听说你生母不顾骂名也要抛弃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贵人不顾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刷”的一下站起来,抬手指着云雾,直接指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闻言,关嫔和江美人也都目光不善地望过去。
“云才人,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关嫔脾气直爽,一脸怒气地质问道。
“还能是为何?今日是进宫的第一日,圣上极有可能从我们四人当中挑选一个,作为第一个受到宠幸的。”
崔贵人嘶哑着嗓音,眼睛冒火地瞪着云雾,一字一句地恼声指着她道,“可偏偏咱们三个的声音都成了这样!圣上若是知晓,岂会愿意召幸我们?
“只有云才人相安无事!
“这说明什么?
“她为了自己能第一个得到承宠,就出手害咱们!”
此时,云雾接受到三个人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审视,心中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这个崔贵人,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不顾体面,什么话都往外说。
须知人嘴里的话,就跟这杯中的水一样,都不能太满,似她这般不留余地,便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在这后宫里,怕是走不远!
云雾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则一片无辜神色,连忙起身开口想要解释。
然而无论她如何使力,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情况居然比其他三人还要严重!
圆绒着急地想替她解释,却也失了声。
只有团娇好点,可声音也是嘶哑难听,小心翼翼道:“公公,我们家才人什么都没做啊!她甚至更惨!”
崔贵人听得这话,立即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
然而她也只是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显然并不打算跟云雾说什么道歉的话。
关嫔眼眸闪了闪,随即不声不响地坐了回去。
陈玉安则有些傻眼了。
他奉帝王之令,让几位新进宫的妃嫔读那句话,只因帝王就在隔壁听着,想要通过四人的声音,揪出那日胆大包天糟蹋了帝王的,究竟是谁。
可现在,四名新人,连带她们身边的婢女,要么喉咙哑了,要么根本说不了话!
陈玉安一时六神无主,赶紧转身跑出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外面又一阵动静。
云雾抬眸望过去。
很快,便见到一片明黄的衣角率先出现。
接着,身材颀长高大,容貌冷漠俊美的年轻帝王,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一手背在身后,姿态威严地提步入内。
“嫔妾参见皇上——”关嫔连忙带头,向他行礼问安。
其他三人紧随。
陆尧居高临下的目光瞥过四人,却并未叫她们起身。
他幽冷视线在殿内一扫,最后剑眉一皱,指着云雾旁边角落里摆放的一只香炉,沉声吩咐道:“将这香炉灭了!去请太医过来!”
“是。”
陈玉安赶紧上前,拿茶水将香炉浇灭。
不久后,太医赶到。
他先是为云雾等人把脉,又查看了香炉里的成分。
“启禀皇上,几位主子是中了一种混合了十几种药材的香料。
“香料被投入到香炉之中,令闻到气味的人喉咙沙哑,严重得甚至会失声。
“不过持续时间不长,等过个三五日便会好了。
“另外,香料并无其他毒性,不会对几位主子的身体产生什么别的影响。
“这位云才人,便是因为离香炉太近,吸入的气味最多,所以情况最为严重,暂时失声了。”
太医检测之后,语气恭敬地说道。
陆尧坐在那里。
听着这话。
离香炉最近,便是说,往香炉中投放香料的嫌疑越重。
直接严重到失声,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之下的刻意。
陆尧凉薄的眸眼,立即望向云雾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眸,与她目光相接,无声对视着。
然而不过片刻,他别过眼去。
不是她。
记忆中的那女子,伶牙俐齿,狡诈奸猾,绝不会是如此清冷无害之人。
陆尧皱了皱眉,视线又在其余三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即蓦地起身,语气敷衍冷淡地丢下一句“你们几个好生歇息”,便突然就走了。
“嫔妾恭送皇上……”
关嫔几人面面相觑着,不忘赶紧行礼。
待离开后。
“皇上就这样走了?”崔贵人忍不住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
对于今日之事,是谁在香炉中动了手脚,是否要查清楚找到那幕后主使,他都无一字的安排。
更没有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对待。
“不然呢?他是皇上,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吗?”关嫔颇为直爽地道。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崔贵人脸色一僵。
关嫔没再理会她。
转而走到云雾跟前,朝她肩上拍了拍,大大方方地道:
“云才人,方才是我和江妹妹误会你了,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云雾说不了话,便只摇了摇头,朝她温婉地一笑。
“还是云才人心胸宽广。”
关嫔爽朗地一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江美人猫儿眸转了转,一脸天真无知地一笑,随即也主动上前,拉住云雾的手,语气娇娇地道:“云姐姐,我们一同进宫,便是缘分,往后要常走动才好呢!”
云雾点了点头。
她始终温淡地笑着,像个没脾气的泥人儿似的。
江美人见此,对她更添了几分亲昵。
崔贵人则突觉自己被关、江二人给背刺了。
她一下捏紧了袖子里的手,飞快瞥了云雾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冷的锋芒。
殿内一时诡异地和睦起来。
就如这后宫。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惊涛骇浪。
云雾垂下眼眸,心如明镜。
“皇上,不查查吗?”
此时,帝王回御书房的路上,陈玉安憋不住话地问道。
“还用得着查?那女子,就在她们当中。”
陆尧语气嘲讽,“上一回朕之所以会中招,不就是香炉中的香料被人动了手脚?
“这一回也是同样的手段,恐怕是她早听到风声,知道朕要凭着声音认人,故此在香炉中做文章,几个人都哑了声,朕便无法凭着声音认人了。
“……自作聪明。
“朕还查什么?
“左不过等上三五日,待她们声音恢复正常了,一一召幸,自会知晓哪个是她。”
想了想,脑海中又蓦地闪过那双清冷无辜的眼眸,就又补了句,“不是云才人,是另外三人。”
“啊?皇上,您怎么知道?”陈玉安一脸想不通。
“云才人一副温婉柔弱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女子?”陆尧俊眉一皱,语气理所当然地道。
“那可不一定……”
陈玉安一听,不以为然地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漂亮的女子便越是会骗人,云才人是她们四人当中最漂亮特别的一个,没准就是最会骗人的一个。
“依奴才来看,皇上这分明是一眼瞧中了云才人,才会这样替她分辩……”
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抬头一看帝王脸色。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陆尧冷冷睨着他。
“嘿嘿……当然您是,您是皇帝,奴才就是瞎说,瞎说而已。”陈玉安赶紧赔着笑,还朝自己脸上甩了两个嘴巴子,一副谄媚样。
陆尧瞥他一眼,提步继续往御书房走去。
陈玉安在后头赶紧跟上。
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嘴贱道:“那皇上今晚可要召幸云才人?
“其他几个妃嫔声音都那样了,怕是在床上,皇上会不尽兴。
“云才人出不了声,反而不会在侍寝时,因为声音难听,就扫了皇上的兴致……”
陆尧脚步不得已又顿住。
他俊脸上似是有些好笑,转过身,就那么挑着眼,一言不发地睨着这喜欢多嘴的蠢奴才。
陈玉安被他这样眼神盯着,一脸后悔地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乖乖背过身去,往地上一跪。
又忍不住惨兮兮地道:“求皇上怜惜……皇上,您可千万要对奴才轻一点……啊!”
还没说完。
一股大力,将他踹得直接一个狗啃泥。
“狗奴才!都会安排起朕的私事了?要不这个皇帝你来替朕做?”
陆尧踹了他一脚还不解气,又补了一脚,骂了两句,才觉得有些解气地一甩衣袖,又转身提步走了。
“奴才不敢!奴才知道错了!皇上——您别不要奴才啊!”
陈玉安一刻不敢停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后头惨叫连连地赶紧跟上。
而此时。
云雾几人,已由宫人领着,去往各自分配的宫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