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呃,薛衡的腿也断了。
因为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秉持着被薛衡说的假惺惺姿态的顾长晏要将他背出去。
自己动的手,还要自己善后。温长宁意识到了这点,第一次知道:原来报复也会这么麻烦。
受伤的仇人不能死。
他不想让顾长晏背薛衡这厮,顾长晏也不想让温长宁背薛衡这厮。
拉扯来,推搡去。
最后用不赞同对方背这厮的眼神对上,两人默契地各自将薛衡的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
两个大男人力气不小,轻轻松松将另外一个大男人脚底悬空。
脱离地面的薛衡:……
他沉默了。
三个人的姿势看上去很亲密,实际上二对一,连要捅对方刀子的心都有了。
貌合神离。
不对,应该是貌都不和才对。
三个人,没一个人有好脸色。
顾长晏一如既往地戴着幂蓠,温长宁忘了。
路上的行人见了这一幕,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薛衡怀里有那幅画像,低空飞过大街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来的时候,温长宁就是这般大大咧咧地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揣在怀里的。
也是真够搞笑的哈,由于县内只有方氏医馆有经验老道的大夫,不出意外的,三人又回去了。
温长宁心道打断人家的腿,还要给人家疗伤,不知道谁的心情更难言。
走进去,一个照面。
以为上峰不回来所以因为无聊来到前面医馆的孔慈:……
她看清三人后瞪大了眼,瞳孔震颤——这绝对是顾长晏他们两个打的吧!
再次来这里看望上峰的李柏:……
他的内心霎那间充满深深的困惑:他们不是仇敌吗?
什么都不知道的方大夫真情实感地困惑,问:“怎么回事?”
温长宁微笑,说得跟真的似的:“他从高处摔了下来,不小心摔断了腿,我和风起恰巧碰到就给带了回来,方大夫您老给他看看呗。”
李柏看到薛衡青紫的脸,嘴角略微抽搐,严重怀疑顾风起套麻袋揍了他一顿。
奇了怪了,薛大人怎么没有报复回去?
难不成真是自己倒霉摔的?
孔慈好奇极了,这个致命把柄到底是什么啊?上峰被打了都不知道还手啦!
又是一阵忙活,方大夫全程跟进。
突然他眼神犀利,扭头问温长宁:“你不来帮忙?”
——你好意思让我一个老家伙自个儿忙活?
袖手旁观的温长宁也很无奈,当着薛衡的面说:“我和他有仇,没加害于他就不错了。”
方大夫:……有仇都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不愧是你。
薛衡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却不再说什么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继锦衣卫二把手重伤后,一把手out!
薛衡在这里待不下去,感觉这里有毒,克他。
等骨折的小腿被固定上夹板,脸上的淤青被上好药后,李柏租了辆马车带薛衡回去了。
秉持着不让薛·伤患·衡舒心的原则,顾长晏笑着与温长宁分别,也去上官面前晃荡去了,好吧,其实主要是真得走了。
车厢里的薛衡面无表情,对于顾长晏不知几分故意的膈应人的同行行为不发一言。
这个人脸上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迷茫。
为复仇而活的人,注定没有未来。
倒退回自己的终点,生命的意义也随之终结。
可是病态偏执般的复仇中断,逆流戛然而止。
薛衡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了。
……
方氏医馆里。
闲暇下来,方大夫在私底下偷偷问:“刚刚那个小腿骨折的男人是谁?”
温长宁有些诧异地瞅了瞅方大夫,示意你不是信奉什么“知道的越少,活就越久”吗?
方大夫至今都不知道如今总是光顾医馆的人是锦衣卫。
方大夫可能看明白他的诧异眼神了,道:“就是莫名感觉他有些眼熟。”
温长宁稍微睁大了眼,心里有了些猜测。
他语气小心地问:“您老认识薛璇吗?璇是璇玑玉衡的那个璇。她若还活着,差不多会比你大二十岁。”
方大夫想了想,肯定点头道:“认识。”
温长宁:“那厮叫薛衡,是薛璇的曾孙子。”
薛衡的身份在朝廷不是秘密,但是那些人只关心他和顾长晏的血海深仇,至于薛衡曾经的家乡在哪,家里有几口人,没人在意。
薛衡本人也从来都懒得说。
闻言,方大夫大惊,一脸“你在逗我的吧”的表情,他刚刚以为这两人是什么亲戚关系。
温长宁又解释了几句:“当年他没死,得贵人相助,如今在京城当大官……也算是报了仇。”
方大夫恍然大悟。
四年前前任首辅顾诩下马,当时的安平县县令特意在衙门前贴了公告,解释了一下当年灭薛家满门的幕后黑手是顾诩,上面写满了顾诩的恶行累累。
这件事在县内大街小巷中被大伙津津乐道了好久。
不对,方大夫想起个事,问:“那薛衡为什么不出面呢?”
至今安平县的人都以为薛家的人死绝了。
温长宁倒是有些明白,不过作为死敌他向来不吝啬于挖苦对方:“估计是没脸面对父老乡亲吧。”
据他所知,锦衣卫在朝野上下中可没什么好名声。
是被避如蛇蝎的存在。
方大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他忆起当年薛家的惨状和后来知道的关于奸臣顾诩的所作所为。
末了,叹息一声道:
“善恶有报,报应不爽。薛衡大仇得报,想来枉死的薛家人在地下终于可以瞑目,至于奸臣顾诩已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简直大快人心。”
温长宁垂眸不语,碾了碾鞋底。
良久他注视着地板,轻轻道:“是啊……顾诩可真该死啊。”
这次聊天结束。
两名大夫又忙了起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某一个时刻,方大夫突然动作一顿,想起温长宁说自己和薛衡有仇的话。
他们能有什么仇?
方大夫有预感,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了。
……
另一边,有藏宝室的山上。
见锦衣卫指挥使出去一趟把自己搞得这般凄惨,兵部尚书:“……”
这届锦衣卫不行啊,一个两个的都出事,是不是风水不行。指指点点jpg.
兵部尚书不理解,兵部尚书大为震惊。
在这一刻兵部尚书和李柏一个想法,严重怀疑薛衡是被顾长晏套了麻袋狠揍了一顿。
薛指挥使的脸胀胀得厉害,周围的皮肤淤青泛紫,腿都摔断了,浑身狼狈,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副惨样令人不忍直视,兵部尚书再看看旁边一同来的顾…风起,眼底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人家可能根本不想藏,只想气死自己的仇敌。
面对另一个领头人的“关怀”,薛衡烦不胜烦。
他浑身上下都疼,忍到现在不吭一声已经很想骂娘了。
心情不爽到爆。
更令人发指的是罪魁祸首还在一旁看好戏。
为了不让人怀疑,薛衡忍辱负重地解释:
“回家看了一眼,不小心从屋顶掉了下来,正巧遇到路过的顾…顾县令……”
兵部尚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一下又不怪了。
众所周知,薛衡和顾长晏可是死敌啊。
若真是顾长晏动的手,就薛衡这个狗脾气,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疯狂报复回去,又怎么可能为死敌开脱。
那就只能是……薛衡今日就是这般倒霉,倒血霉。
虽然离谱,但是真的——
堂堂特务头子,一着不慎,自己从自家的屋顶摔了下来。
不行,回京我要和同僚好好说道说道,兵部尚书心道。
兵部尚书和薛衡可不是什么好朋友,乐的看他倒霉。
京城里估计还有一大堆人等着看薛衡的笑话呢。
这件事可太大快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