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天色便愈发阴沉起来,星子隐没,月亮也渐渐被浓云吞去,庭院里隐隐弥漫着一股潮湿气息,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远处传来了三更的鼓声,谢禛站在窗前,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许昭宁轻车熟路地溜进了屋子,声音里隐隐带着点兴奋,“马上要下雨了。”
他们今晚有机会换回身体了!
谢禛也勾着唇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昭宁挣了一下没挣脱,便也随他去了,“刚刚冥一来给我回了话,查到那个时候家里办丧事的官员了。”
从三表哥那里听到这个线索后,她就让冥一去查了,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倒也不难打听。
“是漕运总督衙门的漕运经历沈良。”许昭宁的眼眸黯了黯,“我还记得沈叔叔,小时候父亲曾带着我到他家里做过客。”
没想到原来沈叔叔也已经不在了。
听到漕运衙门,谢禛的眉眼又严肃了几分,“冥一可打听到他是怎么死的?”
许昭宁低沉的嗯了一声,“和父亲的意外很像。他是去漕船上办差,因为风浪太大,不小心落入水中而亡。”
父亲是这样,沈叔叔也是这样,真的只是巧合吗?
“天下哪有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谢禛握紧她的手,果断道:“我们无需纠结,就当这不是巧合来推断。”
许昭宁点点头,顺着这个结论想下去,“所以沈叔叔和父亲的死都有蹊跷。沈叔叔是漕运经历,漕运自来猫腻多,沈叔叔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罪证才会被灭口的。”
“然后阿爹因为南下来赈灾与沈叔叔见了面,可能察觉到沈叔叔的死有问题,然后他也因此被——”
许昭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要一想到这个骇人的可能,她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
父亲的死原来不是意外?!
谢禛伸出手臂,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尽量把她搂进怀中,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我没事,我只是……”许昭宁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谢禛现在是真的很想回到自己的身体,这样昭昭难过了他就可以把她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怀抱里。
“王爷,你说沈叔叔发现了什么?”许昭宁问。
她虽然接触过一段时间的朝政,但对漕运方面的了解不算多。
“无外乎贪污和腐败。”谢禛的眼底闪烁着寒芒,“漕运从征收、运输到入库,几乎每个环节都不干净,只有胆子大和胆子小之分,就算朝廷加大力气整治了,也完全杜绝不了这样的情况。”
水至清则无鱼,若只是小打小闹的贪墨,朝廷上面也不会重视,所以沈良的发现一定是抓到了谁的痛脚,对那人来说这是致命的!
“我和范正信派来南边查案的那几人最后的踪迹也是在运河上,他们查到的线索应也是和漕运有关。”谢禛低声说道。
他这次来南边本就是要来暗查漕运之事的。
许昭宁皱着眉,反手握住谢禛的手,“宝丰钱庄那箱子东西不翼而飞是不是也与此有关?难道那幕后主使觉得父亲手里掌握了什么证据?”
谢禛从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这么大,忍痛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他们可能查到你父亲在遇害前曾送走了一箱东西,便以为那里面有蹊跷。”
“不会。”许昭宁的眼里满是笃定,“就算父亲手里真的有谁的罪证,他也不会把东西藏到要给我的嫁妆里,还托三表哥去寄存。父亲绝不会把我们置于危险中。”
谢禛并不算了解许致,但他相信昭昭的判断,“也就是说那些人千方百计拿到了你父亲存放在宝丰钱庄里的东西,却很可能什么都没找到。”
若真有什么证据,说不定现在还在哪里藏着……
许昭宁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却没有任何头绪,“我想不到父亲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
“昭昭别急,以上这些只是我们的初步推测,真实情况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谢禛捧起她的手,“我保证一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父亲报仇。”
父亲?
许昭宁古怪地瞥了他两眼。
怎么叫得这么顺口?
谢禛说出口了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他却很是理直气壮,“我现在是昭昭,这样称呼也很合理。再说,我们早晚都会成亲,岳父也是父,我当然能叫他父亲。”
许昭宁对他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识,一把甩开他的手,“谁要跟你成亲?”
“啊——”谢禛没忍住低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许昭宁尴尬地咬着唇,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有多大力气了……
“是不是很疼啊?”
谢禛看着她笑了笑,“也还好……”
许昭宁不怎么信,直接拉过他的手轻轻揉了起来,“我记得沈叔叔的老家就在应天府,我想去他们家看看。”
若父亲手里的罪证是从沈叔叔那里拿到的,那沈家也许会有线索。
“不行,太危险了。”谢禛几乎是脱口而出。
许昭宁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蕴含的情绪比话语更让人心软。
谢禛很快就败下阵来,妥协道:“去可以。但我们得改头换面,伪装成其他身份。”
那幕后元凶定是在漕运上极有势力的人,就是他这个摄政王在江南地界也要小心行事。
许昭宁哪有不应的,弯着眼睛笑起来,“我都听王爷的。”
就这时,屋子里猛地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便听到雷声从天边闷闷的传来。
两人相视一笑,四只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心情都有些激动。
“还有一件事没有做。”谢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昭宁正有些困惑,就看到自己那张脸猛地凑过来,接着唇上就贴上了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上元那夜,昭昭曾为我渡气。”谢禛在她唇边低声呢喃道。
许昭宁的双唇颤了颤,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为了能尽快变回去,他们当然是什么都要试一试的……
谢禛右手一挥,床头的烛火晃了晃便熄了,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看不见自己那张脸更好。
“昭昭……”谢禛仰起头,本想抱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围不住,只好改为圈住她的脖子,再次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