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能换回她的命吗?
你的命,也配跟她的命比?
还赔给她,我如果是她,我就不会想要你的命,我嫌脏。
林薇走后,陆雨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林薇的话,仿佛是往他心上狠狠砸钉子,一个字就是一颗钉子,直至血肉模糊,又仿佛是万箭穿心,习以为常了。
他的命,确实换不回林蔷和孩子的命。
他的命,也不配跟林蔷的命比。
他活死人般的灰暗人生,又怎么能同林蔷那般明媚自由的人生相比。
他死气沉沉,满目疮痍。
林蔷朝气蓬勃,勇敢热烈。
林薇嫌他的命脏,确实是脏,他自己都嫌自己脏。
他和林蔷最后一次见面时,林蔷仓皇之下逃离餐厅,撞到了玻璃,他当时其实听见了身后的传来的响动,也看见了她的狼狈,可他没有起身去扶她,更没有回过一次头。
还有那个孩子……
他从未肖想过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愿意鼓足勇气迈入婚姻的林蔷,她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血……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原本可以是他离世俗的幸福最近的一次。
按照原计划,他会向她求婚,将准备好的戒指给她戴上,他们可以一起筹备婚礼,选度蜜月的城市,然后再等一个多月,也许林蔷就会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切,都触手可及。
他这一生,总算是能平稳落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他最爱的女人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
可惜……最后一面时,他给她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和无尽的失望。
……
他请假只请了上午,中午行尸走肉地回了办公室,下午又出了趟外景,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罗鹏两个人。
一份外卖忽然放在他桌上。
他以为是罗鹏,正欲叫他拿走,一抬头,看见平安从旁边的工位上探出头来,喵呜了一声。
是张燃。
“平安,你爸是不是很没良心,把你丢给我一天,也不给我……”
话没说完,察觉出陆雨时情绪不太对劲。
“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在电脑上看稿子:“我很好啊。你怎么进来的?”
张燃指指正给他倒水的罗鹏:“除了他,还有谁。”
“冠军大人请喝水”
罗鹏将水递给张燃后,见陆雨时冷着眸子,不敢说话,灰溜溜回了自己工位。
张燃:“我听罗鹏说你中午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特意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鸭血粉丝汤,给点面子,吃两口吧。”
他从包装袋里拿出那份鸭血粉丝汤,鸭血还是分开放的。
林蔷知道他爱吃,从前经常给他做,她做菜一惯很凑合,秉持着能吃就行,只要吃不死都行的原则,几乎没有不会做的菜。
陆雨时吃东西嘴很刁,为了上镜,常年节食,很少吃精致米面之类的加工食品,因此吃一样东西,就必须吃最好的,来满足口腹之欲。
林蔷一边抱怨他挑剔难伺候,一边跟着找网络上的人气美食博主学做,硬是把鸭血粉丝汤做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其实也不算难,食材选最好的,往往就成功了一大半。
做好了,她自己先尝个味,但从来不吃,因为她吃不惯鸭血,觉得太腥。不只是鸭血,猪血、羊血任何动物血液和内脏,她都不吃。
陆雨时有一次心血来潮,鸭血粉丝汤吃了一半,故意去吻她,嘴里藏了一块鸭血,硬是给她塞进了口腔,她想吐,他不许,吻着她不给她机会吐出来,最后硬生生是等她吞咽下去了才放过她。
“陆雨时,你好恶心啊。”事后林蔷跑去卫生间刷了好几遍牙,刷牙时,他又凑过去故意吻她,她刷一次,他就吻一次,逗她就是最有趣的事情。
……
看着那一块一块切得方正的暗红色鸭血,忽然胃里一阵恶心涌上来,感觉到要吐出来了,他急忙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张燃将平安丢给罗鹏,疾步追去洗手间,看见陆雨时正跪在马桶边呕吐不止。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张燃掩鼻,过去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陆雨时才吐完,他从洗手间走出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眼睛通红。
张燃给他递上纸巾:“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擦擦手:“胃不太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他开车送张燃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一脸痞色道:“小燃,明早我就不过来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飞机落地给我发个微信,给你妈带个好。”
张燃哦了一声:“那你回去早点休息。”
车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张燃一边往酒店大堂的方向走,一边给罗鹏打电话:“陆叔叔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
“他没跟你说吗?今天是王敏芝的遗嘱公开日。”
张燃脚步一顿,大概猜到陆雨时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张燃,怎么了?”
张燃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知道林律师具体在哪儿工作吗?”
……
深夜车少又不堵车,陆雨时只开了四十分钟便回到了云山别墅。
他将平安从猫包里放出来,房子里空空荡荡的,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让他感到片刻的心安。
简单洗漱完便躺下了。
怎么也睡不着,抽屉里寻了几片药丸吃了方才进入浅眠,半梦半醒之间,又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团迷雾之中,迷雾深处有孩子和女人的嬉闹声。
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他:雨时,雨时……
他循声走入那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雾光深处,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熟悉背影。
是林蔷,她好似是还抱着一个孩子,前方隐约有孩子的笑声传来,
看起来也不过是两三岁。
是林蔷和他们的孩子。
他做梦一般,一边去追一边唤:“小雪,你等等我,等等我……”
等他追上去,走到二人面前时,两张脸血肉模糊,七孔流血,
“雨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好疼啊……”
孩子的笑声也慢慢变成了凄厉的哭声。
下一秒,陆雨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四周,房间里花瓶里装的白蔷薇似是有些蔫了,耷拉着头。
他下床去,将那束花从花瓶里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左右睡不着,干脆下楼去,来到花园,四野俱静,连风都是静悄悄的,他坐在秋千上发呆,绝望地等待着天明。
翌日早晨,张燃收拾好行李,教练团队的车来接他。
教练琼斯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国男子,个性非常开朗,去往机场的路上看见他闷闷不乐,还有些纳闷,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他的故乡。
张燃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那晚在地铁里和林薇偶遇的画面,还有昨晚陆雨时的反常,怎么想也觉得不能安心。
“这些都是我在海州买的,你尝一尝?”
琼斯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很多本地的常见零食,鱿鱼丝、绿豆糕、椰子饼,蛋卷……
张燃毫无兴趣,琼斯自顾自地撕开一包鱿鱼丝,开心地吃起来。
窗外风景如画,张燃心绪复杂,忽然,目光一定,注意到琼斯手里的鱿鱼丝包装袋。
……
九点多,林薇刚到律所,正要进门,一个开朗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林律师。”
她转过身去,只见张燃站在街对面,手里抱着一个椰子,朝她挥手走过来。
林薇问:“张先生,你有事?”
张燃:“什么张先生,这么客气,叫我张燃就行。”
林薇还等着他说明来意,他却是不紧不慢地看看四周,目光最后定在头顶的那一大片粉紫色的异木棉上:“哇,好春天啊。你选在这里工作,就是因为这棵花树吗?这是什么花?”
“异木棉,海州很常见。”她说。
张燃又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林薇:“……你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
张燃:“你钢琴弹得不错啊,改天再合奏一下?”
林薇倏地停下脚步,看向张燃,心中有一丝慌乱,想着,张燃有没有告诉陆雨时她会弹钢琴。
她的钢琴,是陆雨时教的。
按说林薇是不应该会钢琴的。
张燃知道这点吗?
她记得,陆雨时跟她说过,张燃很聪明。
聪明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张燃是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的,很多事情也许陆雨时这个当局者看不分明,却反而能叫张燃先发现端倪来。
张燃见她没跟上自己,转过头去,看她还站在原地,以一种平静又质疑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你别误会,我来找你,真的是有正经事。”
林薇耐着性子看他,不明白他大清早跑来能有什么正经事。
下一秒,张燃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鱿鱼丝。
林薇:“……………………”
张燃一看手里的鱿鱼丝,拿反了,配料表那一面朝上了,他将正面拿给林薇看。
鱿鱼丝包装袋的正面上印着一个小人伸出大拇指的照片。
运达食品代言人:射击冠军张燃。
张燃十分确定:“我从来没有接过这个代言,这是侵权,赤裸裸的侵权。侵权就算了,也不挑一张好看点的照片,这么丑。别说我自己了,我亲妈看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是我。”
林薇:“所以呢?”
张燃打个响指:“所以,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律师,帮我讨回公道。”
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