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书房仍灯火通明。
照影端着茶水轻叩门扉,“主子,照影来给您送茶。”
“进。”
屋外月色清浅,兰珍玉埋首在繁重的公务中,并不得闲窥月影半分。
照影倒了杯清茶,递给兰珍玉,劝她:“主子,时候不早了,您明日还得早起进宫,歇下吧。”
兰珍玉下意识动了动肩膀,这才觉得浑身酸痛,她视线并未从文书上挪开,分出神回道:“刚进宫要忙的事太多了,我本就刚接触这些事务,若不多费些功夫抓紧熟悉,怕是要让殿下失望。”
说起睢阳长公主,自那日二人不欢而散后,长公主就再也不曾召见过她,就连入宫当天,长公主都不曾露面,而是派惊鸿前来接引。
随后二人在授任仪式上短暂地见了一面,长公主冷着张脸给她戴上了象征身份的发髻与腰牌,兰珍玉本想同她多说几句话,怎料转眼长公主就出宫处理事情去了。
这段时日以来,二人还真没说上几句正经话。
想到这儿兰珍玉叹了口气,余光瞥见照影在一旁欲言又止,放下公文问她怎么了。
照影斟酌着开口:“属下总觉得,郡主今日在书院,应当发生了什么,属下今日瞧她,心神不宁的。方才还问我,如若碰上作恶多端又无法惩治之人,该当如何。”
听见是女儿的事,兰珍玉上了心,想起马车上女儿的无精打采,她突然有些愧疚,自己因为疲惫没能及时关注到女儿的情绪,还得靠照影来提醒。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属下当时并未多想,只说这种人当属祸害遗千年,及时除之而后快方是良策。但事后细想,郡主说的应当是书院里遇到的某个人。不过郡主年纪还小,即便听属下那么说,应当也做不了什么。”
深知谢晗真有可能这么做的兰珍玉沉默了,她叮嘱照影:“这段时间你不必随我进宫,你就跟在宁宁身边,看她都遇上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是。”
几日后的清晨,兰珍玉天不亮就进了宫,照影陪着谢晗在府门前等侯府的马车,待将谢晗亲自送上马车后,照影从马厩牵来马匹,抄小道赶赴云隐书院。
谢晗那日问了照影后,就一直在琢磨她所说的,除之而后快。
江烨固然可恶,但若因他人的缘故,让谢晗对其动手,她还得先估量一番,要不要做。
毕竟江烨身后是淮南王,而她的一举一动不仅牵扯母亲,还牵扯侯府,乃至睢阳长公主。
若她独身一人,自然可以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侠客”。
上午的课上完后,照常到了午饭时间。
谢晗随意在食肆吃了点东西,便转道去了笃行院。
云隐书院依排名将学子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又依等级不同,分为笃行、致远两院。
得乙等及以上,入笃行院;得丙等及以下,入致远院。
谢晗初入书院,所在的便是致远院,从致远院到笃行院要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再绕过假石溪水,才能到达。
她本想先来看看林竹生的情况,但显然有人在她之前,找到了林竹生。
谢晗躲在假山后,看江烨领着一群人推攘林竹生,林竹生生得瘦弱,自然受不住这几人的力道,没几下就被推倒在地,挨了几脚。
“林竹生,叫你给本世子抄书,你给本世子送来一堆鬼画符做什么,你知道今日夫子检查课业的时候,本世子挨了多少下戒尺吗!”
与江烨雄浑的大嗓门不同的是,一道细弱却坚定的嗓音。
“你自己的功课,应当你自己做完,凭什么叫我给你做。”
“你还顶嘴?”江烨气得七窍生烟,指挥着狗腿对林竹生拳打脚踢,“看来昨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给本世子狠狠地打!”
这几日谢晗缠着祁云琅问了江烨的情况,第一次去问时撞上了江昱,听说她要打听江烨,江昱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还特意招呼祁云琅不准告诉她。
于是谢晗只能趁祁云琅落单的时候去打听,起初祁云琅顾及江昱的吩咐不打算说,但谢晗缠了几次后祁云琅受不了了,索性谢晗问什么答什么。
方才江烨口中的夫子,应当是整个大裕唯一能制住江烨和淮南王的人,只因这位夫子十分严苛,恪守礼法不苟言笑,淮南王少时就是在这位夫子的戒尺下长大的,圣上为了压制淮南王,便将江烨安排进了这位夫子的学堂,江烨也尤为惧怕这位夫子。
眼见几人下手越来越重,谢晗也顾不上那么多,躲在暗处大喊一声:“学生见过梅夫子!”
云隐书院梅姓之人少之又少,而梅姓的夫子只此一位,便是江烨的夫子。
果然,江烨几人一听这话,还以为梅夫子来了,顾不上教训林竹生,狠狠丢下一句“仔细些说话不然扒了你的皮”,就匆匆跑回了致远院。
人影远去,徒留竹影孤寂。
谢晗从暗处走出来,小跑到林竹生跟前扶起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林竹生扶着胸口咳了咳,谢晗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突然红了脸,忙往后退了几步,不慎跌倒在地,脸变得更红了。
谢晗吓得伸手拉他,见他支支吾吾地避开自己的手,自个儿爬起来,突然懂了他可能是不好意思。
没再坚持出手帮他,谢晗担忧地看向他露出的手臂上的青紫伤痕,蹙着眉道:“你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林竹生胡乱摇着头,红晕蔓延到耳根,“不,不用了。”
“可是你看起来伤得很严重,真的不用吗?”
谢晗朝他逼近一步,林竹生连连后退,最后竟一脚踩空,跌进了溪水里。
“呀!快起来快起来。”
这下谢晗也顾不得他害不害羞了,赶紧把人拉了起来。
谢晗扶着人坐到石头上,自己则拉开距离,坐到了另外一边,“如果你不想靠我太近的话,那我就坐这里吧。”
林竹生讷讷地点头,二人一时无话。
其实林竹生不是不想靠近谢晗,实在是他不怎么接触过女子,人又内向,还叫她撞见了自己被欺负的场面,一时间羞愧难当。
清风拂过,竹影簌簌。
谢晗见他沉默不语,正想着怎么才能跟他搭上话,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咕哝声。
谢晗: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