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睢阳长公主出声制止二人争吵,“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们扯头花的地方。刘婆子,你说兰珍玉月份不对,可有证据?”
刘翠擦了擦脸上的汗,怯怯道:“有的有的。当初给夫人诊脉的郎中有医案可以作证,草民和那郎中是邻居,前些年这郎中重病,临终前将医案存放的位置告知我,叫我以后定要拿给谢大人看。只可惜谢大人刚知道这事,就意外去世了……”
惊鸿将证物医案捧给睢阳长公主过目,几年前的医案早已旧迹斑斑,沾满泥土,长公主捏起一角翻开,指腹触感湿润粗糙,看得出来写他的人将它藏在一个隐蔽处,不见天日。
医案里明确记录了兰珍玉怀孕以来的所有情况。
安建二十七年二月,谢夫人有孕三月……恶心反胃,头晕嗜睡,可按内关穴缓解……
安建二十七年五月,谢夫人有孕六月……些许见红,建议谢夫人卧床静养……
安建二十七年九月,谢夫人气急攻心动了胎气,生产两个时辰,足月诞下一女。
医案最后还有郎中曲氏按下的手印,另落一行红泥小字:“此书记载为谢夫人孕期真实情形,需谨慎存放,不到关要,不可见世。若不幸丢失,恐引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燕来跪在堂下将证物的来历道来:“此医案乃刘婆子带着奴婢前去曲郎中家中搜出的证物,此医案被藏在灶房的炉灶里,发现时医案被荷叶和泥土包裹着。曲郎中家中已无人居住了,奴婢求证过附近的民众,确是曲郎中家,且曲郎中已于两年前病逝,膝下只有一子,早年间就离开了东阳县不知踪迹。”
燕来又奉上一本医案,由惊鸿接过递给长公主看,“此医案是在曲郎中家中的书架上找到的,与兰夫人自述的时间相符合。”
睢阳长公主也一一翻开看了,纸张泛黄,墨迹实诚,被保存得很完好,不同先前那本破旧。
字迹一致,撰写医案之人习惯一致,一时辨别不出两本医案,谁真谁假。
“兰珍玉,对这两本医案,你可有话要说?”
兰珍玉上前一步,“殿下,可否将这两本医案交给臣妇看看?”
长公主并未回绝,惊鸿将两本医案捧至兰珍玉面前,她一本一本看过去,细细辨别,眉头从紧蹙到放松,长公主便知晓,她发现了蹊跷。
“刘婆子,你当真确定,这本藏在曲郎中家中的医案所记录的,才是我怀孕的时间?”
“自然。”刘翠挺起背脊,不假辞色地肯定。
“呵。”兰珍玉嗤笑一声,“你们的假证做得不错,但是不算完美。这本藏在灶房里的医案被你们故意做旧,分寸把握得很好,既不过分破旧,又失了其原本的崭新,若不是我知晓你所说皆为假话,怕是也要被这两本医案糊弄过去了。”
刘翠皱着眉反驳:“你凭什么说这医案是假的,那上边分明还有郎中的手印!”
兰珍玉冷静地继续翻看医案,闻言淡淡道:“你对这医案上有什么倒是清楚,曾经翻出来看过了?”
长公主和兰珍玉一齐看向燕来,后者摇头:“奴婢找到医案之后,便一直未离过身,返程途中刘翠也不曾向我讨要过医案,不存在调包的可能。”
“那刘婆子,你究竟看过这本医案没有?”
刘翠没想到自己急着证实医案的真实性,却一时失言漏了马脚,她低垂着头,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在想转圜之法,最后在兰珍玉的步步逼问下,只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看过。
“曲郎中去世后,我曾经偷偷找出来看过……”
只听哗啦一声,兰珍玉径自撕下医案的一角,惹得陶诗惊呼:“兰珍玉,你怎敢私自损毁证物!”
“假证有何不敢?”兰珍玉大步流星走到刘翠跟前,举起手里的纸张,盯着刘翠问道:“你看看,你从灶房里找出的医案上写的这句话,是曲郎中写的吗?”
兰珍玉突然的动作将刘翠吓得不轻,但她还是镇定下心神看着眼前的这排红色小字,辨认后确认道:“是的,这后边曲郎中还按了手印。”
下一刻,纸张被递到了陶诗面前,兰珍玉蹲下身俯视陶诗,轻声道:“陶诗,你来说说这几个字,写的什么?”
陶诗原本苍白的脸色在看到那排小字后白得更厉害了,她嗫嚅着嘴说不出话,兰珍玉好心替她说了。
“怎么,你不识字吗?”
很轻的一句话,让刘翠整个人惊慌不已,兰珍玉没给她狡辩的机会,又调转脚步,把手里的东西拿到燕来面前。
“燕来姑娘,你可跟大家说说,这上边的字,写了什么?”
燕来一字一句清晰念出:“‘谢夫人早产后身子亏虚,有血崩之兆,需保元汤固守元气,红枣、黄芪为辅滋补气血,切记切记。’”
燕来话音刚落,刘翠已瘫软在地,神色惊恐,强撑着不看兰珍玉。
“如若我记得不错,刘婆子你似乎,并不识字。只是年长日久,几年过去我也记得不是很真切了,方才一试,才肯定了这个事实。”
兰珍玉拿出另一张纸,大手一挥,将两张纸一齐丢在刘翠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不识字,却能肯定这张纸是哪本医案里的,看来帮你做假证之人,只叫你记住了假医案的特征,却不曾告知你,真医案的末尾,也有这么一排小字。这是曲郎中的习惯,你们利用他这个习惯造了假医案,却也因这个习惯,漏了马脚。”
“如若这还不能说明医案的真假,那我问问你,这本藏在炉灶里的医案,为何用的,是安建二十九年才传到东阳县的竹纸?”
兰珍玉举起两本医案:“你们在书柜上找到的那本用的是前朝便一直沿用的硬黄纸,在炉灶里找到的,却是最近几年才造成的竹纸,你能告诉我,为何在安建二十七年,曲郎中家中就出现了竹纸?”
“假医案被故意做旧,若不仔细分辨,瞧不出二者的区别,但假的终归是假的,再怎么精心设计,也成不了真的。”
兰珍玉双膝跪地,叩拜堂上的长公主:“请殿下明鉴,还臣妇和臣妇的女儿,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