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掏出烟盒,抽出根烟递了过去:“咋?吃不下这么多?”
“哪能啊?红军哥早交代了,来多少收多少!”
冯国庆接过香烟,下巴朝饭馆深处的磅秤一扬:“我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得劳烦各位搭把手,称完再搬到库房去。”
陈大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当即招呼众人干活儿。
一袋魔芋大概一百一十斤左右,一万四千七百多斤,就在足足一百三十四袋。
这一趟,大伙儿可以说是把整个村子所有麻袋都搜罗光了。
大伙分工明确,两人一组抬着麻袋过磅,称完便倒进库房,再把空袋子送回磅秤旁去皮。
冯国庆守着磅秤记账,陈大山也没客气,就站在旁边盯着。
等魔芋全部搬完,众人这才擦了擦汗,识趣地去外头歇脚。
“好家伙,一万四千七百多斤!真不是小数目!”
冯国庆拨拉着算盘,很快算出结果,“总共五千四百五十九块三毛五,刨去红军哥给的五百定金,还得付你四千九百五十九块三毛五。”
他苦笑着摇头:“得亏有那五百定金打底,不然我今儿还真得抓瞎!”
冯国庆啧啧了两声,起身去了趟隔壁房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个黑色的公文包。
拉开拉链,里面装着几捆“大团结”,全是一百张一捆的。
他抽出四沓递给陈大山,又从最后一沓里数出四张,将剩下的钞票全塞了过去。
原本鼓鼓囊囊的公文包,眨眼间就瘪了下去。
除了冯国庆拿在手上的四十块,一分都没剩。
见到那崭新的,被捆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时,一旁的曹庆丰眼睛都直了。
他哆哆嗦嗦地取下耳朵上夹着的烟,火柴在砂纸上擦了好几下,愣是没擦出火星。
他之所以毫不避讳地守在这儿,一来是怕陈大山被坑,二来也是实在不敢相信,魔芋竟能卖出三毛七一斤的高价。
直到此刻,看着陈大山抱在怀里的那几大捆钱,他都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千四百五十九块三毛五!
刨去成本,净赚三千九百多!
这个数字,对曹庆丰来说,就是个真正的天文数字!
作为劁猪匠,虽说日子比旁人宽裕些,可乡亲们请他干活,大多拿粮食、干菜抵账。
真正到手的现钱少得可怜。
这些年陈桂花贴补娘家,曹庆丰一直夹在妻子和父母中间左右为难。
拒绝吧,看着陈桂花偷偷抹眼泪,想到陈大山的可怜之处,又忍不住心软。
而现在,陈大山挣钱了!
不是一块两块,也不是几十块!
而是几千!
足够他跟他媳妇儿,用上好多年的三千多块!
这就意味着,陈桂花以后真的是不用继续贴补娘家弟弟了!
意味着曹庆丰他们家,从此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呼!
曹庆丰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终于擦燃了火柴,先给冯国庆把烟点上,然后才把自己嘴上的烟点燃。
用力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的时候,嘴角已是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魔芋卖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供销社和食品站,马上就要关门了!
陈大山把冯国庆拉到一旁说了会儿话,便跟曹庆丰一起离开了小饭馆。
等他俩出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就激动地跑到供销社去了。
这几天跟着陈大山倒腾魔芋,他们手上也是有了不少钱的。
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
现在既然上了街,手上还有钱,那还不赶紧提前把年货给办了?
陈大山也是准备直接去供销社的!
都这个点儿了,食品站那边就算是还有猪肉,只怕也是所剩不多,不如等明天再早点来。
可他没想到,曹庆丰的人脉是真的很广。
二话不说就把他拽到了食品站,熟门熟路地进去拉着里面的人一阵嘀咕,对方直接就去后面库房,扛了整整半扇猪肉出来。
多亏陈大山早有准备,在县城攒了不少肉票,不然还真应付不来这阵仗。
有了熟人照应,这次采购也算是一路开挂!
五十斤一袋的大米,买两袋!
四分钱一块的豆腐,直接来一版!
七毛钱半斤的虾片,直接买两包!
现在的印季蔬菜品种实在的不多,剩下的只能是看到什么就买点什么……
往日里只有过年才会买上一点的金贵物事,陈大山和曹庆丰两个从食品站出来的时候,却是手上肩上全都满满当当,没有了一丁点空余的地方。
曹庆丰几次欲言又止,又都咽了回去。
村民们帮着陈大山对抗大辉子等人的事,他都听说了。
这宴席,确实是该摆!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供销社门口时,李拥军他们手里也已经是拎满了大包小包。
陈大山又是一阵疯狂扫货,还再次添置了几床大棉被。
姐姐和姐夫得在家里住几天。
中午出门的时候就请了李有财帮忙赶制竹床,棉被也得买回去才行。
一番采购下来,原本已经空了的雪橇上,便又装上了不少东西。
陈大山的最多。
其他十几号人各有所需,买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少。
眼看暮色降临,镇上的广播也放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众人再次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程。
虽然大伙儿都加快了脚步,但也还是八点多才回到村里。
往日里到了这个点,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下了。
毕竟煤油也是要花钱买的,能剩一点是一点。
可是今天,村口李富贵家门口,却是坐着一大群老头老太太,还有不少大婶子。
“大山,你咋买这么多菜呀?难不成还真打算摆酒席?”
“我的老天爷,你还买了半扇猪肉?这得花多少钱?”
“我听说大伙儿给你拖魔芋下山,拿的都是一块二一天的工钱,还是每回都有肉吃?”
陈大山笑着点头:“都是力气活儿,吃饱才能把活儿干好!”
话音未落,搭在雪橇上的麻袋就被几个老太太扒开了。
“这么多白米?总共怕是有上百斤吧?”白头发的老太太发出一声惊呼。
其他人也都是两眼放光!
这些老头老太太,全都是从饥荒年代熬过来的。
对他们来说,玉米、红薯、土豆能管饱,就是神仙般的好日子,用瓦罐熬上一口白米粥吃,那就跟过年似的。
陈大山一下就买了上百斤白米,这是得富成啥样啊?
“收魔芋赚到钱了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要不咋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人家收的魔芋弄到镇上,指不定卖的是啥高价呢,亏得你们还一个个的感恩戴德的!”
“咱们累死累活地弄点魔芋,他这一转手,赚的可是大头!”
周玉珍的婆婆双手拢在袖管里,弓着个背晃悠了过来。
这老太太跟她儿媳妇儿完全就是一个德性。
知道陈大山“抢”走保管室,坏了她小儿子李建国的好事,还让大儿媳把会计工作给弄丢了,早就把他给恨上了。
听到她这么一挑拨,一群老头老太太们,顿时低声议论了起来。
建军娘说的好像也没错!
听说城里人就喜欢吃些山里的野货,那些人出手阔绰得很,保不齐就是开天价收的魔芋!
陈大山短短几天就阔气成这样,该不会真把咱们都当冤大头了吧?
这做买卖,确实是得赚钱!
可是这乡里乡亲的,他的牙口咋就这么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