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鸢静静地注视着纪老夫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下一秒,就见纪老夫人忽地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地说道:“老身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即使是如今的陛下,见了老身,也合该给上三分薄面!”
神情肃穆,语气笃定。
似乎已经认定,皇帝真的会卖她这个面子。
沈宁鸢听了这话,差一点笑出声来。
别说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就算是当今陛下亲封的诰命,也不敢说让皇帝给三份薄面。
纪老夫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皇帝一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纪家一马?
不仅沈宁鸢觉得荒谬,一旁的陈氏也惊得目瞪口呆。
她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夫人,您当真确定……陛下真的会顾念您的颜面,不会削去纪家的爵位?”
“那是自然!”纪老夫人高高昂着头,脸上慢慢倨傲之色,冷哼一声道:“你特意把老身请回来,不就是看中老身这诰命的身份?”
陈氏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她确实看中了纪老夫人诰命的身份,但也只是想让她现身侯府,压沈宁鸢一头,好方便她和陈沫儿行事。
却从未想过,要让她去皇帝面前讨人情。
可如今……
看纪老夫人这架势,似乎真的铁了心要进宫,去向皇帝讨要这个人情。
犹豫片刻后,陈氏试探着劝说道:“老夫人,进宫向陛下求情一事,还是先放放吧?毕竟事情刚发生,陛下还在气头上,纪家如今身陷囫囵,正是风口浪尖,不如等陛下气消了,我们再进宫也不迟。”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沈宁鸢听在耳里,也不禁在心里想:陈氏虽然愚笨,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知道分寸。
可身旁这位有着所谓诰命的纪老夫人,似乎就没那么清醒了。
陈氏话音刚落,纪老夫人就沉声呵斥道:“肤浅!”
“亏你还当了几十年的侯府主母,做事这般畏手畏脚,终究难成大器。”纪老夫人指着陈氏,“难怪这些年来侯府在京城发展止步不前,屡次遭受其他世家奚落嘲讽,就是因为你没做好我儿的贤内助!”
闻言,陈氏心中叫苦不迭。
一个世家的发展,那是几代人的事。
怎么可能靠着她一人,就可以让侯府跻身名流?
被纪老夫人训斥,陈氏还想解释两句,顺便再劝一下纪老夫人。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阻。
婆媳多年,她深知纪老夫人的性子,一旦认定要做的事情,旁人是劝不动的。
若是强行阻拦,怕是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反而让沈宁鸢占了上风。
可为了纪家,陈氏还是决定再劝说两句。
“老夫人,此事——”
“行了,你不用再劝说了。”
陈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纪老夫人打断。
“老身已经决定,明日就进宫面见陛下,求得陛下恩典,保住纪家的爵位。”
纪老夫人这番话,语气掷地有声,不容人反驳。
知道劝说无用,陈氏咬了咬下唇,强行压下劝说的念头。
现如今,她也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纪老夫人此番进宫,不要把事情弄得更糟。
于是陈氏说道:“老夫人,我这就安排下去,您明日一早,即可入宫面见陛下。”
“这就对了!你早该这么听话,我刚才就不会骂你了。”
沈宁鸢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
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暗暗嘲讽纪老夫人的无知。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大概知道皇帝的性子。
纪老夫人此次进宫,只会碰一鼻子灰。
她倒要看看,纪老夫人是怎么被皇帝拒绝,灰头土脸地滚出皇宫!
这时候,似乎察觉到了沈宁鸢的目光,纪老夫人面色倨傲地瞥了一眼。
“等着瞧,我会让你知道,纪家不依靠沈家,也能重新振作起来,解决这次的危机!”
闻言,沈宁鸢只轻轻笑笑,态度温和道:“那孙媳,便在此提前祝贺祖母,成功觐见陛下,事情圆满解决,保住纪家的爵位。”
说完后,沈宁鸢看向门外的兰茵,轻声吩咐道:“兰茵,送老夫人和夫人回去。”
“是,少夫人。”
兰茵在门外回应一声,走进来对着纪老夫人和陈氏,客气地行了一礼。
随后手一伸,“请。”
被沈宁鸢下了逐客令,纪老夫人脸色阴沉地冷哼一声,“不用你送,老身自己回去!”
说完,狠狠瞪了沈宁鸢一眼,便转身走出了洗鸢居。
陈氏一步一回头,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似乎还想继续求沈宁鸢。
见此,沈宁鸢轻声劝说道:“纪夫人,明日老夫人进宫,你还是派个人在一旁盯着吧。”
陈氏脚步一顿,皱眉望向沈宁鸢,问道:“什么意思?”
沈宁鸢脸上挂着笑意,“老夫人十年没待在京城,对于一些规矩,难免不懂,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宫中的贵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氏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问道:“沈宁鸢,你会有这么好心?还特意提醒我?”
闻言,沈宁鸢笑意更深了。
“当然不是。”
沈宁鸢语气讥讽,“我只是想看戏。”
“你——”
陈氏对这话刺得喉咙一梗。
愤恨地瞪着沈宁鸢一眼,也转身离开了洗鸢居。
看到她离开时的神色,沈宁鸢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陈氏听进去了。
入夜,沈宁鸢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漆黑的天。
兰茵端着一碗冒着热烟的姜汤,缓缓走到她身后,“小姐,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嗯,你放下吧,我待会再喝。”
沈宁鸢未曾回头,依旧抬头望天。
兰茵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不禁疑惑地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月亮。”
沈宁鸢语气淡淡。
“月光?”
兰茵更疑惑了,开始猛眨眼睛。
“小姐,哪里有月亮呢?奴婢怎么没看到?”兰茵狐疑,“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月亮在云层后面。”沈宁鸢语气淡淡。
兰茵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和沈宁鸢一起抬头望天。
沈宁鸢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那团云层的微光。
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撕开这层云雾,让月亮重绽光彩。
此刻,不远处。
一身黑衣的谢挽舟,静立在屋脊之上。
眸底泛着温柔的光,落在沈宁鸢身上。
身旁洛子渊,双手环抱在身前,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谢挽舟,你盯着小寡妇,看了快一刻钟了,你在想什么?”
谢挽舟唇角微动,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在想,她要什么时候撕开这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