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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当日,走至半路,谢凌苍忽然收到了时怀瑾传来的密信。

时怀瑾说地动蹊跷,恐怕前来的燕军并非旁支小队。恐怕此事有诈,时怀瑾让他迅速回撤。

然而未撤出几步,燕军震天的喊杀声便响起。

他不知杀了多少燕军,也不知自己身受多少处伤。

寒风凛冽,雪粒子砸在他的盔甲上,他鼻尖满是血腥气。

他反手斩断穿透肩胛的箭羽,滚烫的血顺着盔甲缝隙渗进中衣。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云琼华的声音。再一晃神,亲卫的嘶吼声响起。

“将军!南方尚有缺口!”

谢凌苍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调转方向,纵马疾驰。

不知奔出多远,他又砍倒两个燕军,忽然身下一空,跌进了冰封的山涧。

再睁眼时,已是在玄冥山庄。

玄冥山庄的地龙烧得太旺,谢凌苍在昏沉中,总能听见冰层开裂的声响,总觉得自己困在冰层之下,濒临窒息。

直至某日做了一场梦后,他似终于冲破了冰层,骤然睁开了眼睛。

某日,阮姹端着药碗坐在他榻边,神情如常,声音却凝滞。

“你被救回玄冥山庄那天,整个人像冰块一样,浑身都是血水。”

“人人都说你活不成,让我备好棺木,我不信他们说的。”

“你自小跟我长大,随我学武,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只要有一口气,就会挺过来。”

“但是后来,随你一同救回的时怀瑾都能下地了,你还是没醒……”

她顿了顿,偏过头抹了把眼泪,舀了勺汤药递到谢凌苍唇边。

“所幸,现在都好了。”

谢凌苍将汤药喝下,忽然瞥见阮姹腕上的白玉镯,呼吸骤然一滞。

“这镯子……”

阮姹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镯子,目光暗了暗。

“世人都说燕云总兵死了,你便留在山庄,替我打理些杂事……”

“母亲!”谢凌苍打断阮姹的话,胸膛剧烈起伏着,“你去见她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她如今,可还好?”

阮姹见谢凌苍情绪激动,缓缓放下手中药碗,轻叹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六日前,阮姹与慎怜雪去了药神谷,有了新发现。谢凌苍料定阮姹会来找云琼华,便伺机打晕看守自己的山庄弟子,逃出了山庄,暗中跟随着阮姹,找到了云琼华。

云琼华的情绪发泄干净,理智也渐渐回笼。

她伸手,缓缓推开了谢凌苍,看向他的目光复杂而深沉。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马车车帘被缓缓挑起,月隐白坐在车中,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凌苍,也开口附和。

“谢将军平安归来,乃是大楚之幸。”

“……燕云总兵已然殉国。”云琼华的声音响起,她望向谢凌苍,声音平淡如水,“如今,该称呼你少庄主。”

谢凌苍神情一滞,想去握云琼华的手,却见她左手手腕处,是一只精美的雕花木镯。

他眼眸一颤,轻蹙起眉头:“这是……”

云琼华也随他的目光向自己手腕看去,她眸光一闪,抿了抿唇,望向谢凌苍。

“是月隐白送的镯子。”

“我和月隐白已有肌肤之亲。”

谢凌苍闻言,只觉自己一瞬间又坠进了那条冰河,他四肢百骸冷透,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沉,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声音微有些喑哑。

“那日给娘娘送生辰礼时,我便看出了月院判的心意。”

“……我也知晓娘娘终有一日,会登临至尊之位,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人。”

“这没什么的,我可以……”

“谢凌苍。”云琼华开口,打断了谢凌苍的话,她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瞥见谢凌苍惨白如纸的面色,她的声音又放轻了几分。

“我从不怀疑你的心意,只是你并非只属于我一人。”

她指了指谢凌苍腰间的两把匕首,对他缓缓开口。

“若你就此离开,只怕阮庄主要担心疯了。”

谢凌苍垂眸,望见腰间的玄铁匕首,忽然觉得这双匕首前所未有的沉重。

“阮庄主不愿你再入朝堂,每天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活,所以阻你来找我。”

“你该和她言明一切,再来找我。”

“而非带伤偷溜出来,平白加重了伤势。”

云琼华说完,眉头微皱了皱,指了指谢凌苍袖口已被鲜血浸透的银丝。

月隐白静静看着二人,斜倚在马车里,指了指身侧的软垫。

“少庄主,请吧。”

谢凌苍抿唇,深深望了云琼华一眼,缓步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云琼华只听见月隐白的怒斥声。

他斥谢凌苍不要命,伤得如此重还敢骑马,若不是遇见自己,谢凌苍的小命估计便会交代在今日。

云琼华在车外听着,只觉心脏被攥紧,一揪一揪地疼。

许久后,谢凌苍下了马车,再次站在云琼华身前。

他凝望着云琼华如画的眉眼,忽然自怀中取出一枚玉兰纹样的玉佩,他抬眸望向云琼华,眼底似燃着野火。

“这是你我定下五年之约时,你送我的玉佩。”

“一月为期,以此佩为信物,我必去寻你。”

谢凌苍走后,马车重新驶动。月隐白倚靠在软垫上,将云琼华的手握在掌中,随意捏着她的手指。

“你对他有情,他也对你有情,又何必执意让他走。”

云琼华神情微滞,任他捏着手指,眉眼低垂,轻叹了一声。

“听闻阮庄主年轻时,艳名冠绝江湖,今日一见,她也有白发了。”

“若是我母亲知晓,我为了所爱之人不顾性命,她必定也会将我锁在渡月轩中,没日没夜地骂我。”

月隐白手指一顿,眼中闪过微光,双唇张了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琼华感受到了他的犹疑,她弯唇笑了笑,望向月隐白。

“都过去那么多年,云仲昌坟头的草也比人还高了。”

“我已经不伤心了,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她顿了顿,眸光温暖如清晨熹微的日光。

“我只是见了阮庄主与你母亲后,有些想她。”

月隐白抿唇,眼中光芒微闪,将云琼华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几日后,马车缓缓驶入章华宫。云琼华一下马车,便在宫门口看见了等候多时的骆怀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