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伶近些日子观察主子,的确不似之前那般日日愁眉不展。
以往每次听到太子宿在其他良娣那,主子便郁郁寡欢。
这些日子,她眼瞧着,主子还真变了不少。
提起太子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知晓太子宿在妗姎殿也不会闷闷不乐了。
夏伶服侍孟婉卸妆,忍不住好奇的道“主子,婢子觉得您变了。”
孟婉闭着眼,由着夏伶为她拆卸头饰。好笑的问她“吾哪里变了?”
夏伶蹙眉摇头“婢子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主子变了。
变得......”夏伶努力寻找适合得词语来表达,可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更适合得话。
只得实话实说“婢子就是觉得,主子如今开心多了,也不那么在意太子了,连气色也变得更好了。”
虽是几句大白话,可孟婉却是会心一笑“吾的确开怀,从小到大,吾虽然不缺锦衣玉食。可,吾从未真正的开怀过。
吾从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吾只知道,父母与太子希望吾成为怎样的人,吾就想努力做到,可吾并不开心。
人人艳羡吾是这大夏朝,除了皇后最尊贵的女子。可吾的心,好似被禁锢在铁器里一般,又沉又闷。
这些日子,当吾为自己喜欢的事情所忙碌时,吾沉重的心似乎不再那么闷,甚至轻松很多。
吾倒是觉得,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更好,更有盼头。
吾不能孕育子嗣,太子却依旧对吾敬重有加。
吾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如此,已经很好了。”
夏伶还是摇头,她觉得主子这样太过自暴自弃了。这摆明不想再与侧妃以及那些良娣争夺太子。
可……不争夺太子如何能有宠爱?没有宠爱,又如何在宫中生存呢?
况且,主子与宫中其他女子不同,主子不能怀有身孕,再得不到太子的宠爱……日后在这宫中该如何自处?
可……夏伶又很犹豫,比起曾经,如今的主子笑容多了。她又觉得,主子如今这样也挺好,起码不再夜夜心悸难眠。
翌日,孟婉收拾妥当,准备用了饭食后就去茶坊。
不想,李胥突然一大早的来了崇芳殿,说是要陪着孟婉一起用朝食。
孟婉心中狐疑,太子从未有过在宿在侧妃那里,第二日一早跑来陪她用朝食的时候,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不过,孟婉昨夜睡的很好,心情也不错,李胥来了,她如往常一般服侍他用朝食。
李胥用过饭食后,打量了梦婉一番,才点头道“吾瞧着你最近气色不错,想来心情也是不错。”
孟婉最近的气色的确很好,原本的脸色是苍白没有血色的。
如今,她苍白的面颊里有了血色,看着白里透红,仿佛又年轻了几岁。
“是,臣妾近日睡的安稳,心情的确也好了不少。”
李胥再次点头,斟酌了一番道“你与大兄的侧夫人开设茶坊一事,为何不与吾说?”
孟婉这才想起,她还未与太子将茶坊一事说明……
她也并非故意不与他说,回想她与芷兰定好茶坊的事情,回来是准备与他说的。
可后来史嫣儿送东西,她就忘记了这件事。
她柔声解释“是臣妾忘了提起这事。”
李胥摆摆手“无妨,一个茶坊,也不是何大事。听说你日日都要亲自过问茶坊的事?你身子不比她人,还是要多注意不能太过劳累。
昨日侧妃提起茶坊的事,她也想多帮分担一些。
吾也允了,茶坊的事就让她与你一起操持。”
孟婉笑容褪去“这茶坊之事,是臣妾与芷兰一同商议的,如何能让侧妃一同?”
李胥解释“并非让她一同,是让她替你操持。你身子不好,如何能辛苦操劳?”
孟婉只觉胸口发闷,她静默片刻后看着李胥解释“臣妾的身子如今已大好了,太子不必过分担忧,也就不劳烦侧妃了。”
李胥蹙眉,静默半晌后才道“侧妃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孟婉也难得态度坚决“臣妾谢过太子关怀,也感激侧妃的体贴。不过,这开设茶坊是侧夫人的提议,臣妾也不好冒然让侧妃同去。”
李胥心中有丝不悦,但更多的是惊讶。孟婉的脾性他是知晓的,向来对他言听计从,柔顺恭谨。
凡是他的意思,她无有不应。今日这是怎么了?仿佛变了一个人。
李胥眸光审视孟婉,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同了。
可李胥是太子,在这大夏朝,除了父皇他需要恭顺谦让,其他人可都要顺承他。
更何况是孟婉,她一向柔顺,如今一反常态拒绝他。
除了狐疑,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悦她的变化。
李胥也破天荒的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强硬的态度“吾昨日已经答应了侧妃,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孟婉神色微僵,好半晌才低低的应道“是。”
李胥心中也有些烦躁,再次破天荒的没有与孟婉闲聊几句,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
孟婉冲着李胥的背影,行了一礼。
李胥的背影消失于殿内,孟婉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
夏伶赶忙上前扶住她,神色担忧“主子……”
孟婉不语,夏伶想扶着她回内室休息。可她却缓缓摇头,扶我去外面坐坐。
夏伶虽不解,可还是应了,扶着孟婉来到殿外。
婢子们有条不紊的将席子铺在木制台阶上,孟婉跪坐时似乎身子有些不稳,夏伶便跪坐在一旁,让孟婉依靠着自己。
孟婉出神的望着蓝天,偶见天空飞过一群大燕,眼中浮现一丝柔和。
孟婉忽然浅浅一笑“吾早就知晓他对吾的心不似曾经,可这般不顾吾的颜面却还是首次。”
夏伶抿着唇,心疼的劝道“主子别难过,太子也是担心您的身子。”
孟婉缓缓摇头“既然太子喜欢如此,吾就听从吧。”孟婉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再也不想去对抗什么。
她有些无力的道“吾有些疲惫,你派人去与芷兰说一声,这些日子,吾就不过去了。”
夏伶赶忙应声“喏!”可突然想起茶坊的事忙追问“可马上就是赏花宴了,主子不去如何能行?”
孟婉不言语,只是一直出神的看着天空。
夏伶不禁再次劝道“主子何必这么较真,不就是一个茶坊么?那史侧妃既然想来帮您,您就尽管让她去做好了,您也能轻省些。”
孟婉沉默良久,忽然黯然一笑“难不成,吾这一生都不能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吾只想与芷兰一起经营好这茶坊,这一点喜欢的东西,却也无法拥有。吾忽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趣味。
夏伶吓了一跳“主子,您可不能这般想。您金尊玉贵,是咱们大夏朝最尊贵的太子妃。太子为人最重嫡庶,他是不会为了侧妃不顾您的体面。
今日,太子这般行事,定是担心您的身子,这才让那史侧妃来分担一二的。
宫中谁人不知太子对您最是尊重,您千万别被有心人给挑拨了。”
孟婉,只是仰望天空不言不语,夏伶还是头回见主子这般,忍不住心中害怕。这一整日她不敢离开半步,不想当天夜里孟婉突然发了高烧。
这一烧就是三天三夜,连太子都被惊动了。宫中的侍医彻夜在崇芳殿为孟婉想尽办法退热。
第四日,孟婉的烧终于退了。可经过这一次高热,原本有所好转的身体,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甚至孟婉整个人也更消沉了。
她整日不吃不喝,也不出崇芳殿,连太子来,也以身体未康复而拒绝相见。
以往孟婉的身子,但凡是情绪波动起伏较大,就会突发心疾让李胥慌乱不已。
本就弱不禁风,倘若再发病,每次都如在鬼门关走一回。
侍医曾说过,孟婉的身子不能情绪波动太大,否则不仅仅会犯心疾,也会突发一些不受控制得急病。
李胥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当日他不该那般强硬,让她同意嫣儿与她一同打理茶坊。
孟婉突然高烧不止,是从他离开崇芳殿后,他如何不知这是因为茶坊得事情。
他又如何想得到,不过一个茶坊何至于如此?他心中是在意孟婉得,毕竟他们是结发夫妻。
他也是在意她怜惜她的,可孟婉实在太过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仿佛轻轻一碰触,就会烟消云散。
他与她在一起,心中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担忧她随时发病或是稍不注意而突发其他不受控制的疾病。
比起她这般易碎,需要小心翼翼保护。
史嫣儿则不需要如此忌讳,她有蓬勃得生命力,和她在一起也无需时刻担忧。这让他紧绷得内心,感到一丝难得得缓解。
李胥对孟婉是有感情得,只是这份感情,伴随着孟婉脆弱得身子而显得太过沉重压抑。
李胥一连数日想进入崇芳殿,却都被挡了回来。
而孟婉不过数日得时间,就形同朽木,整个人透着死气沉沉得状态。
夏伶实在害怕,主子不吃不喝,又不肯见太子,身子每况愈下。她实在害怕主子这样下去真的出点什么事。
想起主子喜欢那冠军侯的侧夫人,或许那侧夫人能劝一劝主子。
她只能派人去给冠军侯侧夫人传话,说是太子妃想见她一面。
芷兰听完夏竹得话,倒是没有多想,收拾了一番出府坐上马车去了盛京。
可当她进入北宫,在婢子得引领下来到崇芳殿,心下莫名觉得这崇芳殿有些死气沉沉。
当她见到形同朽木得孟婉,差一点没认出来。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就瘦成这样?眼眶凹陷,好似命不久矣一般。
芷兰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前几日不还好好得么?如今怎么这副模样?
芷兰面色凝重得坐在胡床下的木踏上,一瞬不舜得直视孟婉,小心翼翼得握着她得手担忧得问道“只是几日不见,为何瘦成这样?”
孟婉缓缓扬起一抹浅笑,只是这浅笑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她回握芷兰得手,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原本空洞得双眸,因见到芷兰慢慢有了焦距。
孟婉声音轻的芷兰根本听不清,只能直起身子往前凑了凑,贴近孟婉嘴边,才听清她说什么“芷兰,我....怕是要失约了。那个茶坊很好,我很喜欢。真想与你一起,将茶坊经营成你说得那般模样……
我这辈子没什么是自己得,却很想与你一起将茶坊做好。
可惜,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
只怕,等不到那时了……”
芷兰吓了一跳,赶忙摇头“太子妃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只是生了病,没什么精神头而已。很快就会好的,我们还要一起办赏花宴呢。”
孟婉轻轻摇了摇头,眸光里依旧泛着温柔得笑意“我得身子,我自己知晓。
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眷顾,我没什么可遗憾得,只是,日后不能再见阿翁与阿母......还有我们未曾举办得赏花宴。
答应我,好好将茶坊经营好,不要让我有遗憾”
芷兰忽然心中一沉,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她摇头,蹙眉一脸凝重,看着脸颊凹陷得孟婉“为何?我们不过几日不见,你明明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为何突然就如此了?”
孟婉此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她强撑着柔声安抚芷兰“不必担忧,我很好。
我从未这般轻松过,若是有来世,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倒是想如你一般去做自己喜欢得事情,好过困在情情爱爱里走不出来。”
芷兰似有所悟,难道这几日没见孟婉,她是因为感情才变成这样?她不禁着急的劝道“不必等到来世,这一世也可以。我们可以不必困在那些情情爱爱里,你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孟婉无力的一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晚了,我没力气了。没有力气再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我只是可惜,可惜我才刚刚认识你。
要是你早一些出现该多好,或许我得身子会坚持得更久,我也能早些知晓,还有很多我可以做的事情……”
芷兰心中沉甸甸得,她紧紧握着孟婉有些冰凉得手,郑重的道“现在也不晚,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我还有很多有趣得东西你都没有见过,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瞧瞧可好?”
孟婉凝视着芷兰,依旧笑得温柔,半晌她才点头“好,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瞧瞧。”说完这些孟婉已然支撑不住,有些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芷兰见此,心中不忍,她看着孟婉睡着了她才离开。
出了北宫,一路芷兰心里都沉甸甸得。回想孟婉那身形消瘦得模样,她呼出一口浊气。
第二日芷兰准备再去北宫拜见孟婉,却被回话,太子妃病了,现下谁也不见。
芷兰忍不住担忧,难不成病得更厉害了?
不行,明日她要想办法给孟碗多送去一些井水,或许能让她身子有所好转。
可接下来得十几日,无论芷兰如何递交请笺都被北宫回绝了。就在她有些焦急不知孟婉如何时,京中传来一个惊天霹雳得消息......“太子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