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也懒得跟几个小丫头多费口舌,盯着在火上正煮着的锅多看了几眼,白眼一翻,抬脚往堂屋里走去。
房子是他们的,他们才不会因为这些人就让自己过得不自在。
这是他们自个的家,比谁都住得自在!
李母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他们睡的屋,又匆匆跑进厨房,突然大叫一声。
“大花,你们煮饭的米是用的哪的?”
大花猛地被吓了一大跳,指了指厨房的一个角落,颤颤巍巍道:“那、那里的。”
李母顿时叫得更加疯厉:“你们一家是强盗吗?住进我们家就算了,还偷吃我们家的米,怎么不吃死你们去!”
她一脸癫狂阴翳,老手狠狠掐在大花胳膊上,疼得大花面容扭曲,鼻涕和眼泪忍不住齐刷刷滑落下来,几朵小的花看得惊住,接着哇哇大哭。
李母一个眼神瞪过去,“哭什么哭!吵死人耳朵了!”
柳翠荷在屋里听得明白,老太婆这话明显是故意点他们呢。况且虽然她不喜欢这六个女儿,但她和大山已经说好了以后要对女儿们好些。
因此支起上半身,故意冷声发问:“娘,你在外面说啥呢?”
外面声音一停,没一会房门“噶呀”一声打开,柳翠荷被这道声巨响吓得身体一抖,抬头一看,李母怒气冲冲的正冲她走来。
李母大步走到柳翠荷面前,自上而下扫视她,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没问主人家的意愿厚脸皮搬来住我们的房子,这就算了,还想一大家子全白吃我们的,你们也不怕肚皮装多了粮食给撑漏穿了!”
柳翠荷被这劈头盖脸的话骂得一愣,她没想到就因为这个老太婆就来找麻烦,还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简单说,因为她刚生孩子前后那段日子被捧多了,现在乍一亲身感受到被如此强烈的不喜、厌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大山离开家之前交代过几朵花要时刻注意柳翠荷的情况,尽量别让人进去闹她,特别是注意李父和李母两个。
但大花才被李母掐过,还疼得直冒冷汗。其余几朵花也被吓狠了,谁都不敢进去劝阻。
她们都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去了也阻拦不了什么,很有可能还被打骂得更厉害。
但里面的人是她们的亲娘,娘又还病着下不了床,恐怕根本架不住奶。爹回来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再也不会对她们好、让她们去读书了。
最后这点是她们最为恐惧的,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再失去,她们根本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三花看看上面两个姐姐,想了想,“我们去找爹回来?”
不等她们有什么意见,撒腿就跑了出去。
大花一惊,扭头连忙对二花道:“快,你跟着去,去找爹回来。”
李大山临近天黑出门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起自家茅厕那边还有一对挑粪的木桶没带过来,怕被人顺手牵羊,就趁着天还没黑去取了。
刚好屋子旁边有一块自留地种有菜,顺道拔几个萝卜回来,明天切成块丁了和鸡肉一起炖着给媳妇吃。
滋补着嘞。
等他挑着一对木桶,胳肢窝下夹着几个白萝卜回去,就撞上朝他跑过来的三花。
李大山感到惊奇,他是知道这六个女儿是有多怕他们的。
难得,还会主动出来找他。
于是停在原地等人跑过来,随口问:“家里是有什么事?”
三花停下来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指老宅的方向,一边仰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冲着李大山道:“爹,你快回去,奶去屋里找娘了,她们在家里吵架呢!”
李大山眉毛一竖,快速跑回家,途中还差点把跑出来的二花撞飞在路边。
到家的时候,里边的婆媳俩还在争吵,听着动静,应该是他娘占了上风。
李大山把萝卜和木桶皆扔在院子一边,风风火火跑进去,还没走进门就道:“娘,你有什么话冲我来,翠荷还在坐月子,你别去闹她!”
进到屋子,连忙去看妻子的情况,“翠荷,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柳翠荷心里颇为感动,但李大山看她眉头紧蹙,一副疼痛难耐的样子,吓得又抓着她的手询问了一遍,听到没什么事才放松了些。
李母看到如今这个会发疯的儿子回来,稍微心虚了一点,但接着就更加理直气壮的生出怒气。
白白吃他们家的米,谁来都不行!尤其是这一家。
他们家可没那么阔绰到养的起他们那么大一家子!
之前还一个人缩在屋檐下一声不吭坐着的李父听到里面的动静,生怕儿子会对自己的老妻不利,“腾”的坐起身,也朝里屋走去。
李父进去的动静让李大山注意到大敞开的木门,气得青筋暴起,转身交代了柳翠荷一句,然后两只手一边拽一个,把两个人都拽了出去。
还不忘反手把门拉上、关紧实。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空气也变得越发的湿冷,原本十分怕冷的李父和李母却仿佛分毫感受不到。
被不留一点体面的拽出来,两人脸色是黑了又黑,心中的怒火烧得胸口后背灼热发烫。
李父再也维持不了身为父亲的尊严和脸面,气急败坏的指着李大山吼道:“你们硬是要搬过来我们奈何不了,同意让你们住进来了。但早上那会儿你是怎么说的?嘴上说着让我们享福,今后什么都不用操心,粮食不用操心、钱票不用担心。然后呢?看看看看,不说钱票,现在你们吃着的饭,舀的哪里的米?还不是舀的我们米缸里面的米!”
“这段时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家谁家没给你们送粮食?你们住进来要是把你们的口粮也带来,那也就算了,但你们搬过来的那些东西,有哪一包里面是装有粮食的?”
“有你们这样算计父母的吗?”
“放着你们的粮不吃,跑来吃父母老人的!耗子都比我们两个老骨头命好是不是?!”
“还享福?亏你有脸说出口!”
粮食,对于他们农民,尤其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李父他们来说,那是天大重要的事。饥荒年代更是比命要值钱。
“享福?”李母在旁边冷嗤一声,“我看他们是巴不得让我们早点死!”
“我管什么李家的脸面!李大山,带着你的媳妇孩子,给我滚出这个房子,把今天吃掉的粮食也给还回来!”
他们也不是不至于两碗米都舍不得,也不是成心想把事做得没留一丝情面,但这段时间一直都受到李大山的压制,本来就够憋气的了,今天又来这么两出,泥人都有三分脾性!
李父不知道去哪找了根木棍过来,高高举过头顶,冷冷直视过去,“马上就给我们滚出去!然后把粮食还给我们!”
李大山却是丝毫也不惧,被激怒一般愤怒的咬住下牙,大步向前,恶狠狠的模样,一把把李父手中紧紧握着的木棍给夺了过来。
李父不防他有这个动作,过度使力下还让手中的东西被抢了出去,失去棍子的瞬间倒向后面,好悬没有磕到后脑勺。
李母慌张跑过去蹲在他旁边,试图把他扶起来,“老头子、老头子!怎么样?身体还抗得住吗?”
李父右手往后抵着腰,哎呦哎呦的叫唤着,“我的腰……”
李大山一开始有些慌乱,但看李父似乎没有什么大事,这点慌乱就消失了。冷哼一声,丁点不怕老头子这把老身子骨被摔会不会出问题。
幽暗的煤油灯光线下,李大山走到两老口面前,李大山身后印在墙上的黑影和他本身的身高隐隐约约重叠在一起,而又交错移开。
像是李大山这个人被身后的影子吞噬了去,又像是恶鬼从李大山身上滋生出来,一时竟让老两口生出了恐惧之意,生怕这个恶人会不管不顾的杀了他们。
看到他们这副害怕自己的模样,李大山心里感到一阵快意。
刚才他们说起粮食问题的时候,他还想不到要怎么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没想到耍一通横,倒是用不着了。
这下愤怒的心情也不由得稍缓了些许,但眼神还是阴的,“我也是你们儿子,我媳妇是你们儿媳妇,大花她们同样是你们孙女,怎么就吃不得家里的米了?”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家以前来家里吃饭,你们也这样嫌弃过了?”
“以后少说点话,有你们享福的。”
李大山都不明白这两个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看不清楚事情。他早上才说过的,这么快就给忘了他带来的害怕。
“粮食的问题的确不用你们操心,饿不死你们。”
“还有,以后别动不动就去闹翠荷。闲的没事做就在自留地上多种点菜,给我们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
“老了不是年轻人了,就该有点自觉,都不想真的被赶出家门吃不到饭是不是?”
老两口敢怒不敢言。
只敢在心里唾骂:
娘西皮的,看这畜牲说的什么话,还享福?
呸!
没得良心,不要脸!
谁家老人享福是他们这样的?
呸!
饿不死他们?还不用他们操心粮食的问题?说来说去,怎么不吃他们自个的粮食!
真是好意思一边说让他们幸福,一边让他们老个老骨头干活伺候他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