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暮色沉沉。
李大山回到家，三魂去了七魄。
跌跌撞撞的，好几次不是撞到椅子，就是撞到墙壁，让卧在床上休养身体的柳翠荷听得直冒冷汗。
“大山，是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语气低沉郁郁。
李大山走进卧房，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问：“今天身体怎么样？好点没有？”
柳翠荷下意识就道：“哪里会好？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之前生产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下面都还在流血。”
“流血？！”李大山清醒了点。
“是啊，你不是也知道吗？血还特别多，每次看着我都特别怕活不到第二天。”柳翠荷严严实实被棉被盖着，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李大山连忙扶了一把，“别瞎说，都快养好了。”
“哪里就快养好了？”柳翠荷担忧道，“还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好呢。哎，自从生了那个灾星，家里就一直霉运不断，我这个月子也像是没得过一样，一样补身体的东西都没有，这两天还下地吹风了……也是之前我昏头了，没仔细顾着自己身子，现在越来越拉胯了。”
“都是我没本事，要不然你也不会过这种日子。”李大山死死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沧桑，“明天我就去跟爹娘和几个哥嫂借点粮回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养好的。”
柳翠荷对自己男人的心疼十分受用，微微笑了笑，又心疼自己男人，“怪你什么？不怪你，都是那个灾星带来的灾祸！”
不过对借粮一事是赞成的，“那你去借点粮食回来吧，家里缺什么，也去问问看，要不然我们不会冷死也会饿死了。你同样是他们儿子，爹娘他们应当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忽然柳翠荷瞪大双眼，双手紧紧攥被褥发抖，眼含恨意。
李大山顿时被吓得伸手去感受她的鼻息，“翠荷？！翠荷你怎么了？”
柳翠荷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却冰得她一下甩了出去，“怎么……你手怎么那么冰？！今天到底是被叫去做什么去了？还有你的脸，怎么那么多伤？”
一边大声吩咐外面的几个女儿：“再去把火烧旺点来！”
李大山道：“我是个男人，这些都不要紧，不过就是今天不小心在外面摔了。你快跟我说刚才怎么了，真的没有事吗？”
柳翠荷含着怒气道：“肯定是那对父子折磨的吧，真是……”
然后也想起她刚才准备要说的话了，“我当然没事，我想起来了，我这次生产会出那么大的问题，你那几个嫂子起码得负大半的责任！”
“什么？！”
柳翠荷怕他不信，“真的，这几天我自己又是这个身体，又被……那个事气得狠了，所以才一直没想起那件事。”
“那天我们不是去爹娘那里过年吗？我和几个嫂子讲闲话的时候，那几个嫂子又刺我……”
柳翠荷用手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说我们家是绝户，那天话里话外也是那个意思。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肯定能生下小宝，她们又那样说，这不是存心让我不好受嘛？”
“她们难道不知道我当时那个情况吗？她们知道，但还是说了，还不是看不清起我们家，看不起你这个五弟？连带着我这个五弟妹也能随随便便被人欺负！我一时气不过，才会突然早产。”
李大山拳头紧了紧。
“要不然之前我身体养得好好的，我们也一直都注意这些问题，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哪里会随便任性不考虑自己的情况？如果不是那天她们太欺负人了，我也不会那么气，然后被气到提前生产。”
“现在小宝没了，我的身体也成了这样，能活多久我都不敢打包票，还拖累这个家。”
李大山握紧她的手，似是哀求地道：“你别这样说，以后都别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柳翠荷抹了抹脸，来了几分精神，“反正你只管去借，钱、粮食、家具，家里少什么你都去借，她们欠了我们家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他们该我们家的，我们凭什么不去跟他们拿？！”
“也别说借了，就该她们主动拿给我们。”柳翠荷说着说着又更气恼了，“你自己看看吧，我们家出事情的这几天家里有谁过来看过一眼？你那些嫂子害我早产，都害我差点活不过来了，却从来没过来看我一眼！”
“她们那颗心该是有多狠毒啊，事后我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竟然全都装作没什么事发生的样子，简直没有心！”
李大山也恨得眼睛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咯吱咯吱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跟人拼命。
柳翠荷看他这个样子也有些担心，连忙拉住他，语气和缓对他到道：“今天时间晚了，这事也不急，明天再去吧。到时候也不怕他们不给，他们要是不给，你就把这件事在村里散播出去，我就不信了，她们能喜欢被人说心肠毒辣！”
这个年代人们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女子，身上的名声尤为重要，要不然别人的唾沫星子真的能淹没一个人。
“暂时不能去外面说，但爹娘那里你要跟他们说。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怨气，他们也从来没看得起我们家过，加上这次又生的是个女娃……不管他们稀不稀罕我们家，反正他们也不能否认是上面几个哥嫂的过错，才让我们家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们都欠我们两口子一辈子！”
柳翠荷渐渐说的魔怔，“要是他们不愿意给我们东西，到时候我们全家就搬去他们家住着，让他们养一辈子！”
“呵呵，四个哥哥，四个家。以后我们不用下地，以后也饿不着我们。”
李大山：“好，都听你的，明天我就去找他们拿东西。拿不回来，我干脆去抢，干脆去闹。”
柳翠荷赞许地点头，“这就对了，反正事情闹开了，受人白眼的是他们，被人臭骂的人是他们，他们要是还想这个村子生活下去，就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所有人知道。所以我们不用怕他们。”
“嗯。”李大山点头。
柳翠荷又问李大山：“饿了没？”
才问完，柳翠荷眼里那丝温情便彻底消散了，对着上天疯狂大吼：“我还问什么问，家里现在一颗米都没了，就是饿了又能吃什么！这是什么世道，都新社会了，还有强盗敢上门抢东西的……”
李大山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以后别随便说这些话，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给我们家惹麻烦的！反正你记住，那对父子能随时要我们全家的命，以后关于他们的话都不要说了。”
柳翠荷呐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