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凌裹着薄被，缩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
眼睛却始终盯着虚空的某一处，时而阴森，时而冷笑，时而充满柔情。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七八岁大的小孩身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漆达华一直没回来，他就一晚上没睡着。
等到后半夜终于听到外面有一点动静后，他的眸子才动了动。
想要立马撑身起来的，但想了想又作罢，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
然而外面的人始终都没有进来，偶尔碰一下门，踌躇几许，却又不敢真的进来。
漆凌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脸一黑，咬牙轻呵：“进来！”
“嘎呀”一下，小木门又被人轻轻打开，漆达华从外面钻进来，冲儿子“嘿嘿嘿”讨好的笑。
漆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漆达华搓着手，道：“儿子还没睡啊？这么晚怎么不睡，啊也是，被子还是太薄了，等爹哪天运气好打来几只野鸡拿去城里卖，就给你换床厚的，里面装棉花的那种……”
在漆凌死亡的注视下，漆达华摸了摸被冻得僵硬的嘴皮，“我已经到处都找了，差不多把山里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外面又太冷了……”
“睡觉。”然后背过身子面对墙壁。
就在漆达华为自己逃过一劫，还在想儿子总归还是心疼他、舍不得他受累的时候，就见儿子狠狠地往自己的腿上捶。
吓得漆达华立刻扑上前去阻止，“凌儿你这是做什么？！”
然而漆凌没有回答，眼睛依旧阴阴沉沉的，不顾他的阻挠就是要捶自己的腿。
“凌儿，你到底怎么了，别这样捶自己啊，你要心疼死你老爹啊！”
漆达华死命抱着他，几次之后漆凌就任他拦着，不过还是没说一句话，眼睛却闭上了，一副不想和他交流的模样。
漆达华却是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是有点之前的样子了。
还是他那个性子阴晴不定的儿子。
不过看向他腿的部位，眼里却多了几分愧疚。
漆达华松开他，缓慢地搓了搓手和脸，也想去摸摸儿子的脸，看他是不是也冷了。
却见儿子下一秒就转过了身，冷冷地看着他，道：“明天给我继续去找，一直到找到为止。”
漆达华身体僵住，沉默了几息之后他应了声“好”，才转身又烧起火来。
现在的晚上还是太冷，他身上又没有保暖的衣服和鞋，早就冷得打起摆子了。
儿子肯定也冷，那个床和被子一点都不保暖，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他们家的下人都不用这样的被褥。
但是他们漆家现在哪还能有以前的光景？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漆达华又愧疚又心疼，但是儿子那个脾气……
哎。
看了看他的背影，收回视线，捡了一根大木墩扔进土坑里，火堆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响。
漆达华又抬了抬头。
依照他对儿子与日俱增的恐惧，本来漆达华是没打算开口问的。
但是他找了许久，很多卡卡角角都找过了，恨不得连地皮都扒出来，但就是没看到什么被襁褓包着的小女婴。
连一块烂布都没有找到，一些脚印也摆明了是大人的，而且还是好几个不一样的尺码。
他们家对山下的几个村庄都不怎么熟悉，找出谁这两天来过山上，无异于大海捞针。
摆明了找不到，而且他也想不通儿子怎么会突然让他去找这样的人，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大概在那些地方能找到的？
“凌儿啊，”漆达华试探性地开口，“非要找到不可吗？要是人没有被放在我们这里呢？”
漆凌没开口，过了一会儿后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会找到她的。”
反正别想逃离他的身边，这是她欠他的，也是他欠她的。
她欠他一辈子，所以他用这辈子来还。
“……你怎么知道我们附近会有……这个人的？”
漆凌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不该知道的事别瞎问。”
漆达华闭嘴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比寻常人多活了一辈子啊。
没想到那个秃驴倒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虽然没有把她的魂给招回来，但是却把他送回到两人一开始的最初了。
遇到她的最一开始。
这辈子，他找到她之后，一定不会放开她。
漆凌握着拳头，眼睛闭了闭，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但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不过要是明天还找不到的话，他以后想要找到就难了。
他瞥向自己的腿，自嘲一笑，没想到回到这么废物的时候了，连路都不能走的废物。
上辈子她就不喜欢跟着他，这辈子少了先天的相处条件，不知道找到人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瞧不起他的瘸腿。
但她那人的眼睛一向长到了天上去，肯定比一般人还要对他避之不及，看到他仿佛是看什么垃圾。
幻想到这些，漆凌嘴角微微勾了勾。
就是上辈子他站到那样的位置，她还是对他不屑一顾，一心想要逃离。
不过反正不管她怎么看他，她这辈子注定逃不脱他的身边！
“凌儿，我准备烤两只红薯，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漆凌嘴角瞬间拉平，不耐地低呵了声：“别来烦我。”
心里却又想到，要接她回来，肯定不能让她总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该想办法怎么混出个人样出来，要不然她该更加不乐意了。
她这个人看着淡淡的，只有他知道有多娇气，也有多骄傲。
她不是喜欢念书吗？
到时候他就努力赚钱，她能读到什么程度就让她读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漆凌难得的对上辈子的自己有些懊悔，不就是读书吗，怎么就因为这个让他们越走越远了？
她还喜欢享受喜欢花钱，尤其喜欢买房子，明明房产已经有那么多处完全够他们两个人住了，还是喜欢买。
而且还是全国大范围的买。
那么他无论怎么的也不能太穷了。
不过这对于他不是什么难事，上辈子赤手空拳都能闯出一番天地，这辈子不过是重新再来一次罢了。
不过……
漆凌眼神顿时变得讳莫如深。
可得让他早点找到啊，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耐心一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