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离枫城,越来越近了。”
杨家家主透过车帘抬头看天,声音毫无波澜。
“再向前半日,就会追上东荒军不入流的镖师,你杀还是不杀?”
他随后看向注视掌心水滴的杨柏桡,声音带着严肃。
他想自己孩儿做那麒麟子,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爹,你能感受到吕寨的哭泣吗?”
杨柏桡看着掌心的水滴,仿佛那是一滴泪。
“你怪我吗?”
杨家家主一改严肃,淡淡的道。
“生死在人,富贵由天。
我这辈子从没怨恨过任何人,也不会将任何事情推到别人头上。
吕寨,那是他们的命,救与不救,与旁人何干?”
杨柏桡声音反而很平静。
杨家家主本不打算解释,可还是解释了:
“能保他们一次,保不了每一次,今天保了,第二天依然会被灭,这个世界,你还没看透么?
实力才是一切!”
“是啊,实力才是一切。”
他想到了妻子给自己发的信息,嫌弃自己没钱,没实力,真的,实力才是一切,非常可笑。
他想到了向村,想到了跟随吕寨征粮队看到的其他村子,最后想到了吕寨。
“实力才是一切!”
“爹,我想练枪,我愿意真心练枪!”
杨柏桡语气反而很平静,这股平静,比他当初没有考上理想大学那一刻,还要平静。
杨家家主何尝没有听出自己孩子的意思,严肃的面庞带着欣慰。
“在草原上,你尽管杀,有为父和你爷爷看着,你不会有事!”
语气虽然平淡,但绝对是浓浓的自信。
杨柏桡没有回答,将手从车外收回,眼眶有些红。
“桡桡,你自己在家玩,爸爸和妈妈要干农活。”
“桡桡,你千万不要去河边,爸妈不在身边,你要多听爷爷奶奶的话。”
“桡桡…你要努力,将来考个好学校,不要学爸爸妈妈。”
杨柏桡现在有些迷茫,分不清到底哪种爱,才是真正的爱。
他的心很乱,很乱,这半日里,杨父看着,老头子自顾喝茶,并未打搅,但眼中深处,同样有着欣慰,有着一个淡淡的认可。
天降大雪,东荒军分成了两队。
后队是李聪带领,此刻他胸口中了一刀,但不致命。
一位东荒军不入流镖师在旁照料着,给李聪送吃的。
这大雪纷纷,将他们的来路完全遮盖,除了能看出身后不远处扁嘴兽留下的脚印,更远处被荒草遮掩,看不太清。
“副军长,还好您实力强大,要是小的们,一刀都接不下啊。”
递来食物的一位镖师小心说着,脸上带着后怕。
“吕明确实厉害,不用恭维我。
他后天顶峰,而我不过刚刚中期。”
李聪吃着东西,每嚼一口,都扯动胸口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镖师陪着笑,不断说着几日前的事情:
“好在那吕寨寨主无心留下我们,只抢了我们最强壮的扁嘴兽,就向前追去,不知何故啊?
如果真的想留下我们,恐怕除了副军长,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镖师现在想着,都心惊胆战。
“他应该是追军长去了。”
李聪顿了顿,继续道:
“他非泛泛之辈,明白就算留下我们,可肯定还有源源不断的不入流镖师加入,只有解决军长,才有翻盘的机会。
至于杀我?
那他定然就打探不到军长在何方。”
“是是,您说的对。
只是您将军长所在位置提出?”
“无妨,军长知我为了保全你们,顶多责怪几句。”
后面的话李聪未说,他明白,如果军长将吕明杀了,这事也就这边众人知晓,他们能活命绝不会出卖自己,倘若军长被杀,那更是无碍。
旁边镖师急忙递来一杯热水。
此地所在有三十余人,众人并未分散,迎着大雪,各自三五人聚在一起生火取暖,弄着一些热水与食物。
袅袅炊烟随着寒风飘散,一会向西,一会向东,慢慢的飘向静候在草丛中的杨柏桡身前。
“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没遇到危机,我们不会出手。
当然,有着乘枫的威压在,他们没有机会骑上扁嘴兽。”
杨柏桡从车上离去时,杨父带着沉稳,缓缓的说出这句话,杨柏桡一直记着。
他透过草丛缝隙,静静看着东荒军众人,心底早就想好了应对方式。
“这种情况,当然是打游击战,只要他们没机会上扁嘴兽,终究一个个会被我杀死。”
杨柏桡熟读众多小说,所有预案都想过,可最终只认可了打游击偷袭的方案。
没有真正与人厮杀的经验,他并不认可自己的实力。
正在这时,东荒军中有一位镖师捂着肚子,离开了自己那四人的圈子,钻入了草丛,这处动静,杨柏桡全看在眼里。
大雪簌簌,雪声和风声正好盖过了杨柏桡在草丛间移动的声音。
他提着木质长枪,迅速的靠近那位远离自己众人驻扎所在的镖师。
第一次带着生分,更带着紧张,还有第一次杀人心理上难以接受的惊恐。
杨柏桡靠近过来时,那位镖师正准备解腰带,看到杨柏桡一脸不善的样子,他停下自己的动作,迅速拿出了腰间的制式大刀。
“你是谁?”
镖师嗓门故意很大,但已来不及作出应对。
这声音刚刚喊出,杨柏桡努力让自己动作平稳,长枪向前静静刺出,在这镖师的惊讶中,长枪枪尖捅在镖师的脖子侧边,并未一招就刺死对方。
看似平平无奇一枪,可这是杨柏桡不断练习了多日的一枪,是他带着后天初期的一枪,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的第一枪。
不入流的镖师虽然有防备,但来不及挥刀抵挡,长枪捅入脖子,他努力想让自己发出喊叫,提醒其他镖师来救自己。
“嗬嗬…”
镖师喉间血液狂涌,他单手使劲捂住脖子,死亡的恐惧让他裤子已经打湿,但还是转过身子,想向着其他人驻扎所在跑去。
才第一步跨出,镖师视线下是透胸而过的木质枪尖,长枪上还带着自己胸口的鲜血。
“呕,呕…”
杨柏桡苍白着脸,抽出长枪,退后几步,肚子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镖师最开始的声音肯定已引起其他人注意,杨柏桡强忍着不适,身子隐入了身后的荒草里。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杨柏桡双手不住颤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可他们该死,他们该死啊…”
杨柏桡泪流满面,带着第一次杀人的恐慌,带着第一次杀人的难受,更有着第一次为众人报仇的快意。
向村里,向东流带着不甘的趴伏在地,后背被人豁开;
头颅被人斩下的向南流;
还有那肚子被豁开的孕妇,那拳头大小才成型的婴儿...
吕寨里,向林嫂扭曲着身子被堆积在尸体堆里;
吕毅头颅和躯体拼接在一起的惊骇;
吕亮吕良兄弟不成型的尸块,还有许多许多,他都记在心底。
尽管他是和平社会出生的孩子,但经历了这许多,他依然有着自己的执拗,有着自己的选择。
“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