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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里,盛秋月正在院中弹琴。

忽有轻风吹过,带起刚落下的叶,卷起了她垂坠的裙摆。

艳红芍药轻轻晃动,好似百花中最孤傲的那一朵,冷眼瞧着春风来去。

一曲还未结束,便有丫鬟从外头而来,不敢打断那一首曲调,只低头,规矩地停在一侧。

直到盛秋月自己生了无趣,那琴声才停下。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漫不经心地端起旁侧茶盏,放在鼻尖闻了闻。

“去换一盏。”

茶水有些凉了,茶香也不太醇厚。

以往碰到这些事,盛秋月定会落下责罚,但今日,她却挂着一副好脾性。

“今儿一日未出府,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

适才进来的丫鬟上前,福着身子,不敢有半分懈怠。

“回姑娘,今日河畔甚是热闹,连几位公主都出了宫,只是半道上四公主和五公主起了争执,五公主便没能来寻姑娘。”

“只有这点子事?”

盛秋月眉心拧了拧,指尖划过尾端琴弦,带出刺耳声响。

“没有其他动静?”

丫鬟摇了摇头,“您让奴婢们盯的那几家,尤其是那陆三姑娘,不过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那处,后头连人都未曾寻到。”

“未寻到?”

“是,后来奴婢还见她那丫鬟急匆匆离开了河畔,该是去寻她主子去了。”

听到这,盛秋月指尖停在琴弦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忽又散开,嗤笑一声,“未寻到,说不定就是件有意思的事。”

丫鬟不知面前姑娘所言何意,她虽领命去外头打探消息,但真正替姑娘办事的,是屋里伺候的大丫鬟。

故而此刻,她也只能听着面前人开口。

“若真是她出了手,倒也不枉费我浪费这么个游春好日,在府中待了一整日。”

说罢,面前的人起了身。

“这几日不必去打听了,免得惹火烧身。”

“是,姑娘。”

盛秋月虽不确定,但她猜着,约莫是她说过的话,被人听了进去。

眼下即便没闹起来,但该身败名裂的也仍是会身败名裂,而届时不管如何查,都查不到她一个连府门都未迈出的人头上。

何况她确实什么都没做。

盛秋月不紧不慢地踏上了石子小路,眸色闪过淡淡嘲讽。

她只盼着那人能放聪明一些,别总使些不痛不痒的手段,既留不住人,还容易闹得自己没脸,愚蠢至极。

-

一晃便入了夜。

裴景之起身,去了别院地牢。

玄色衣袍将男人衬得愈加冷峻,在摇曳的黄色火光下,仿若阎罗入世。

原还嚣张的壮汉此刻被铁链扣在木架上,身上皮肉绽开,脑袋耷拉着,白日胸口留下的剑伤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旁边是烧得红旺的火盆,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声响,有刑具搭在上头,让地牢更添几分阴沉。

裴景之停在他跟前,手中是从陆宝珍手里收来的小刀,上头还沾着些血迹。

他知晓,若他去晚一些,这刀口大抵便会对着陆宝珍自己扎下,不会有一丝犹豫。

一想到这,裴景之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嗜血之意,染了寒霜的眼看向面前昏过去的人,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弄醒。”

下一瞬,刺耳的嚎叫在地牢响起。

壮汉还没来得及瞧清来人身影,那双碰过陆宝珍的手,当即便再也没办法抬起。

鲜血溅开四处。

听着求饶声从最开始的痛苦到后头的奄奄一息,裴景之脸色始终未变,只随意地擦了擦指尖沾染的血迹,而后勾唇,淡淡一笑。

“求饶作甚,你这条命,可是握在你自己手里。”

-

陆宝珍休息的院中已经熄了近一半的灯火。

外头寂静无声,连风都停下未发出动静,只恐惊了里头姑娘的睡意。

可好不容易睡着的陆宝珍却陷入了梦魇。

白日的那一场算计到底还是让她心底生出了惊惧,即便她因着裴景之的伤分了些神,可离开那个男人身侧,她压下的那些害怕便又全部冲了出来。

甚至比之前更甚,好像要连带着暗夜中的所有恐惧,一并将她吞噬。

她甩不掉那样的禁锢。

在那间屋子里,陆宝珍好像又一次被人紧紧抓住胳膊,丢上了床榻。

随后那刺耳的笑声落下,一双满是厚茧的黄褐色的手,朝她逼来。

“放开我......”

白日里对那歹人忍下的眼泪,在梦里再也控制不住。

她哆嗦着身子往后退,可后背却直直撞上了后头坚硬的木架,没有半点退路和生机。

很快,面前一道阴影落下,壮汉像一座山一样朝她逼近。

他掐住她的脖子,狰狞的脸阴恻恻地对她笑着,整个人堵了上来,将她困在角落。

陆宝珍只剩下绝望,那把没能刺伤来人的小刀转了个头,在她的决绝中,狠狠对着自己扎了下去。

可还没碰上皮肉,壮汉便夺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甩手丢远后,狠狠捂住了她呼喊的嘴。

呼吸被人堵住,她挣扎着,终是在临近窒息中被惊醒。

眼泪不知何时打湿了乌发,陆宝珍大口喘着气。

微弱的烛火映出了些许晃动的影子,铺天盖地的恐惧向她袭来。

她将自己裹进被褥里,小心翼翼地哭了起来,只怕声音大一些,便真会引来那恶心之人。

恍惚间,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

她好像瞧见窗户上映出了一道身影,慢慢靠近,放大,像是又一次回到了那间屋子,瞧见了那个朝她逼近的壮汉,咧开嘴,不怀好意地冲她笑。

思及此处,陆宝珍猛然抖了起来,缩成一团的身子发着颤。

“宝珍,是我。”

听见她的啜泣,外头的裴景之推门而入,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沾着血迹的衣袍,“是我。”

陆宝珍却是透着昏沉,始终瞧不清来人。

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在不停喊她,她眸色才终是一点点聚在了一处,映出了来人的影子。

下一刻,她寻着他的声音而去,主动攀上了他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进了他的衣襟,试图用他身上的味道,驱赶那些困住她的噩梦。

裴景之亦没有再说话,只怕一开口,便是他无法克制的戾气。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耐心至极。

许久,哭累了的陆宝珍缓了下来。

她鼻子有些堵,待能闻到那股铁锈气,已经又过了好一阵。

“你,你......”

一时有些不清醒,陆宝珍抬头,懵懂地看着他,“你杀人了吗?”

裴景之唇角动了动,像是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却又并没有在笑。

“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