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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声音一下就被卷进了风里,小心翼翼。

明明是毫无重量的一句话,每个字却狠狠砸在了裴景之的心上,让他心口一紧,带出阵阵沉闷。

她以为他不相信她的医术,所以才不让她去瞧,她甚至都不敢问他,为什么不能让她试一试。

裴景之如墨一般的眸子越发深沉,压下翻涌的心绪,指尖轻动。

半晌,想要伸过去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伤口也不好看,怕宝珍不敢。”

见她那双眼似有雾气打转,眼尾低垂着,长睫轻轻颤动,裴景之轻叹了口气,“是我想岔了,眼下,宝珍可还愿意替我上药?”

到底还是败在她一个眼神里。

哪怕裴景之可以让人将柳荀叫出来,说他刚回了府,瞒下那伤口的秘密,可此刻,他也不打算如此。

他不能让那些不信任,再伤她一次。

“若宝珍不怕的话。”

“不怕。”

听他松口,陆宝珍目色并未透出轻松,她抿了抿唇,又认真道:“请着府医一起就好了,等到了屋里,我不说话。”

陆宝珍心里虽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但她不敢托大。

她只是担心裴景之的伤。

愧疚,自责,还有行医者的本能,不管眼前的男人说几句无事,语气有多无谓,都只有亲眼瞧过才能作数。

可她越小心乖顺,裴景之的心便像被什么抓得越紧,如风暴汹涌。

最终,男人只是轻笑了一声,压下那情绪,淡淡开口,低柔的语气里忽添一抹冷意,但不是对向陆宝珍,而是对向了整个裴府。

“有宝珍便可,我不信府医。”

“不信......府医?”

这下不仅是陆宝珍,连一侧不敢再插嘴的裴清韵,也一并睁大了眼。

府医不同于外头的大夫,也不是家家都会有,像裴府这样的人家,只有自己人,才会让其行那行医看诊之事。

裴景之一句无差别的不信府医,不可能是怀疑他们的医术,想来该是对裴府没存多少信任。

可好端端的,为何会没有信任?

裴府里,又怎么会有人敢害到这位裴家大少爷身上?

裴清韵收敛神色,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无意间听父亲提起大哥中毒一事。

她未曾瞧见,只从父亲口中听闻,那时年幼的大哥,差点没能熬过去。

心里猛地一缩,裴清韵忽觉手脚发凉,震惊又不可置信。

若是裴家人,要害她大哥的不外乎二房和她们三房,可她们三房向来还算和顺,应该不会自寻死路吧。

“是,所以不必有旁人。”

见两人好像都陷入了深思,裴景之停了停才出声打断,看向了陆宝珍。

他胳膊上的刀口确实不好看,他也不想让她知晓那些黑暗,瞧见锦袍之下的那些伤痕。

陆宝珍本该是光明璀璨、熠熠生辉的太阳。

可他要走近她。

总有一日,他瞒下的那些过往都会落入她的耳,高氏会将他因痛苦而有过的所有狰狞,通通说给宝珍听,让她厌恶他,远离他。

与其等往后那一日被人利用,倒不如索性从这道刀口开始试一试。

他惯来最能承受,即便可能会从那双眼睛中瞧见嫌恶和恐惧,他也要走出这一步。

左右,他也没打算给谁留后路。

-

屋里,淡淡草药味弥漫,门未关,窗户开了一小半。

陆宝珍不是第一次踏进男子的屋子,但却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清冷又简洁的摆设。

连一角装着画卷的高大瓷器,也透出冰凉的冷意。

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药箱,旁侧木椅上,还有一卷用来包扎的新布。

裴清韵自进来后便缩到了窗户一角,帮不上忙,又还沉浸在适才那抹猜测里,心思漂浮不定。

没人上来打扰,裴景之停在陆宝珍旁侧,垂眸看她。

“伤在胳膊,要脱衣。”

说完,他却比陆宝珍先愣了一瞬,忽然想起,小姑娘早就瞧过别人的胳膊,在去年秋日,一个被野兽咬伤的猎户。

他虽两年未在京城,但她的事,他没有一件错过。

眉宇间有戾气划过,以前只觉她想当大夫,瞧得大多是女子和妇人,不会有太多不便,可今日轮到他要脱下外衫,他却有些生气。

他自然不会输给谁,但他竟然不是小姑娘第一个瞧见的男子。

陆宝珍不知他的心思,听他忽然认真同她说了这么一句,原本不觉有什么的人,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那,那你小心一些。”

细细小小的声音好像只有裴景之能听见。

那双修长的手停在衣襟,低头,却见她竟躲开了他的眼,脸颊微红,似有局促。

想起她这般模样曾被外人瞧见,男人心中酸涩翻滚,连带着周身气息也随之冷了一瞬,只想将人绑起来,永远只在他的羽翼之下,只能他一个人瞧。

可那样的疯狂不过一瞬,裴景之强行拉回了理智。

若堵了她当大夫的路,那这一辈子,他大抵都碰不了小姑娘一下。

外衫褪下,男人只着中衣的身子显现出了他的精壮有力。

可少了阵阵清风,那血腥之气便也越发浓烈。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陆宝珍顾不上去挥散脑中那让人发热的莫名念头,她蹙起眉,朝着面前人的胳膊看过去。

中衣上已经浸出了鲜血,红得刺眼。

“这样的划伤,还是小伤口?”

陆宝珍隐隐生了气,水润的眸子里温顺不再。

想起不久前他还替自己挡了那巨树,用这胳膊护过她,陆宝珍眼尾泛红,大夫的怒意变成了自责,通通落到了自己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忍不住。

“都这样了还要等到晚上上药,景之哥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还有那位大夫,既是做了这行医一行,有什么会比先回来给受伤之人上药更重要?”

柳荀在外头,刚朝嘴里丢了颗干果,想要瞧瞧裴景之在那小丫头面前装出来的温和模样。

可这热闹还没开始瞧,便听见了小丫头对自己不满的数落。

软绵绵的声音里带着气愤,偏在她面前的男人像是眼中瞧不见别人,毫无良心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宝珍莫生气,他是神医的徒弟,哪能一直在我身侧,眼下有宝珍,也不必急着要他回来。”

柳荀在外翻了个白眼。

以裴景之的内力,自然知晓他在外头嗑着干果听着墙角,说这话,不过是在提醒他,不让他半路进去。

“你们家主子翻脸怎么翻得这么快?”

柳荀凑近沧云,“适才还让我把药涂厚一些,不要让人家知道,眼下不过多久便改了主意,还哄得人亲自来上药,真是心思难猜哦。”

“现在也是你的主子了,柳大夫。”

想起那张白老亲自签下的卖身契,沧云好心提醒。

“而且刚刚若不是柳大夫没将那伤口盖住,宝珍姑娘也不会察觉此事,说来,也不全是因主子主意改得快。”

“我师父赌输了签的卖身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如今留下是自愿,自愿懂不懂......”

“什么人,沧云,是你在说话吗?”

正说着,另一头的窗户处传来一道悦耳女声。

沧云下意识将柳荀往后一推,也不管后头传来“砰”的一声,转身朝着那处瞧了过去,“是,二姑娘,是属下在吩咐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