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青石镇被朦胧雾气给罩住了。美莉莉站在一块写着“禁地”俩字的木牌跟前,听着山涧里的水拍打着岩石,那声音清脆得很。这可是她二十年没回的故乡,还是跟记忆里一样湿漉漉的。就是后山这条通往龙涎涧的小路,比她离家那会更荒凉了,石阶上全是腐叶,还长满了青苔。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都说这里闹水猴子。”美莉莉一回头,就看见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拎着个酒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美记者真要进山?”美莉莉一下就认出这人是镇上开民宿的陈阿贵。三天前,她以民俗记者的身份住进了他家,本来是想调查青石镇马上就要消失的“山神祭”传统。结果在老祠堂的残碑上发现了怪事,二十年前失踪的堂姐林小芸,名字居然出现在祭品名录里。
到了正午,山涧泛着诡异的青蓝色。美莉莉踩着湿滑的岩石,慢慢靠近水潭。突然,相机镜头蒙上了一层雾气,取景框里闪过半张泡胀的灰白面孔。她慌忙抬起头,就看见水面上漂浮的枯叶聚成了一个漩涡,然后又一下子散开了。
美莉莉对着空荡荡的山谷轻声喊:“小芸姐?”那回声撞到岩壁上,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声音。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十二岁的小芸说要给她采生日野莓,结果就消失在了龙涎涧。直到现在,美莉莉手腕上还系着堂姐送的桃木珠,泡了水之后,红得跟血似的。
就在这时候,潭底传来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美莉莉一俯身,水面上突然伸出五根浮肿的手指。她吓得往后一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岸边,这才发现自己身子底下压着半截朽烂的麻绳,绳结那儿卡着一片褪色的碎花布,这不就是小芸失踪那天穿的衣裳嘛!
当天夜里,民宿的窗棂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响。美莉莉在台灯下拼着白天拍到的碑文拓片,发现祭祀记载到三十年前就突然没了。最后一行朱砂字写着:“献祭不诚,山神震怒,当取生魂为偿。”
突然,玻璃窗上映出一个湿淋淋的人影。美莉莉一转头,就看见一个梳着九十年代麻花辫的少女背对着房门,滴水的手指指着墙角的樟木箱。等她举着桃木珠转过身,那个人影已经变成了一滩水渍,可箱盖却自己打开了,里面露出一件裹着水草的校服。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民俗局发来了最新鉴定结果,说麻绳上的dNA跟小芸母亲的匹配。美莉莉摸着校服口袋里的学生证,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就是少女模样的小芸,可证件签发日期却是2023年。
第二天,美莉莉乔装成游客去镇西走访。她碰到了八十岁的孙阿婆,这阿婆一听到龙涎涧,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说:“那年下着碗口粗的雹子,陈老七带人从水里捞出个铁笼……”她枯瘦的手指往后山一指,“笼里锁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手腕脚腕都磨得见了骨头。”
美莉莉想起县志上记载,1953年破除迷信运动的时候,青石镇的乡绅把巫女沉到潭里祭山。潭边那株千年老槐就是那时候枯死的,可现在枝桠却怪异地朝着水面弯曲,就好像在低着头看什么似的。
美莉莉正站在槐树下呢,突然暴雨就来了。一道雷光劈开阴云的瞬间,潭水就像煮开了一样翻腾起来。几十条麻绳从水底浮上来,每根麻绳末端都系着森森白骨。最靠近岸边的那个颅骨天灵盖上,还插着一把生锈的柴刀。
这雨夜里,陈阿贵的惨叫划破了夜空。美莉莉举着柴刀冲进民宿后院,就看见这个白天还在吹嘘要承包山涧旅游项目的男人,正被麻绳倒吊在槐树上。他那张肿胀的脸憋成了紫红色,脚踝上缠满了水草。
这时候,美莉莉耳后传来一阵湿冷的气息,还有小芸的声音混着水声:“二十年前你爹用麻绳捆着笼子,说用童女献祭就能让施工队平安进山。”
陈阿贵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麻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脖颈,他大喊:“不是我推的!是那丫头自己扯断绳子……”话还没说完,槐树枝突然断了,他“扑通”一声重重地砸进积水的石槽里,后脑正好磕在当年锁巫女的铁链上。
黎明的时候,美莉莉在潭边烧着小芸的校服。火光里浮现出当年的真相:十五岁的小芸撞见陈父带人私伐古木,被推进深潭给灭口了。镇民为了掩盖罪行,就借着山神祭把这命案说成是献祭意外。
突然,水面上升起了浓雾,穿着碎花裙的小芸踩着波浪走过来,脚腕上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他们在我骨头上刻镇魂咒,要我们永世困在潭底。”她指尖轻轻抚过美莉莉腕间的桃木珠,珠子突然“砰”地一声裂开了,里面露出一只蜷缩的蜈蚣干尸,这可是封魂邪术的药引啊。
几十双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拽着陈阿贵还没凉透的尸体就往潭底沉。美莉莉看着水面上的涟漪慢慢消散,这才明白为啥小芸的校服没浸湿,那上面沾着的,根本就不是涧水。
三天后,搜救队撤离了龙涎涧。美莉莉在镇口回头一看,雨雾中的山涧升起袅袅青烟,就好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她背包里装着从潭底捞起的铁盒,里面有一沓泛黄的信件,最上面那封写着:“给我最爱的莉莉妹妹,祝你十二岁生日快乐……”
山风掠过林梢,恍惚间又响起了少女清亮的笑声。美莉莉紧紧握着信纸上晕开的蓝色墨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那抹水痕浸染的,分明是深海才会有的铁锈色藻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