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师,内阁经过重组,部分官员依然兼任六部职务,停摆良久的国家机器再次运转起来。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各项战后统计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组织民夫重建家园、修复城墙。礼部官员则忙着准备迎接王师班师典礼,筹备各类典礼,着实繁忙。虽皇帝已有旨意,一切从简,但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少。
崇祯皇帝一如既往,卯时即起,洗漱完毕后,前往乾清宫批阅各种奏疏。停战之后,他也无法停下来休息。
这时,王承恩脚步轻盈地走进乾清宫,身上还带着些许水雾,来到御案前,轻声说道:“皇爷,今年拨付给满洲人的一百万两白银、三十万石粮食,户部那边已经核实好,随时准备发往辽东。”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呈给皇帝。
崇祯打开仔细看了看,然后提笔朱批:“准。”
就这一个字,却让他心中倍感屈辱。但转念一想,国家无东顾之忧,朝廷的压力也可以减去大半,心中的郁闷便减去了不少。签完字后,他才抬头看向王承恩,见他身上有些潮湿,开口问道:“承恩,你这是怎么了?”
“皇爷,老奴入宫时,外面雨蒙蒙的,应该是要下雨了。”
崇祯一听下雨了,奏疏也不批了,快步离开御案走了出去。侍立的小太监赶忙把门打开。来到门口,果不其然,外面湿漉漉的,宫墙砖瓦细雨绵绵,天空也布满乌云。见此情景,他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心中只盼着能下大一些。京畿附近的土地干旱已久,若是能有一场大雨,百姓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看了一会儿,他便继续返回宫中,继续批阅奏疏,还让小太监们把宫门打开。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雨下大了,一连下了两个时辰。王承恩站在崇祯身边,激动地指向外面说道:“皇爷,皇爷您看,雨下大了,这可真是上天助我大明啊!”
崇祯双目望向外面门口哗啦啦的大雨,不知不觉眼中落下了一丝热泪,喃喃说道:“雨水贵如油,有了这场大雨,干旱的土地就有救了。”看向王承恩,急切地吩咐道:“去,告诉有司各部,雨后组织京畿的百姓翻弄土地,若是能赶在九月种植小麦,那来年百姓的口粮还能有些着落。”
“皇爷放心,老奴这就去。”
宣府。
自黄义明回到宣府之后,左良玉就主动与他交往,与之畅谈。当听到绕道辽东干的一件件大事后,左良玉惊得嘴巴大张。
三日之后,城门大开,一辆辆囚车驶出城门。阿巴泰与他的儿子们头戴枷锁,站立于囚车之上,巴布海在后。在勇卫营的押运下,他们出了城门,身后是排成队的囚车,装载着八旗士兵。满洲兵除去已死的,还有接近两百人。
囚车最前方,是赵靖率领的两百勇卫营骑兵,和金声桓率领的部分左营骑兵,主要负责开路,三位对虏将军的大旗也高高竖起。此次返京,意义非凡。除了开路,赵靖还负责亲自在前方敲锣打鼓,将动静搞得十分轰动。
马翔麟随船只押运棺椁返回京畿了,但此战土司兵也参与了,因此黄义明下令,也将土司的旗帜竖起。
被俘虏的汉军,加上投降的,有四千多人,被绳子捆着,跟在囚车之后前行。满汉八旗,均身穿囚服,脑后的老鼠尾巴辫子格外显眼。
黄义明与左良玉打马出了宣府城门,二人的脸上都难以抑制地兴奋。
勇卫营与左营的大队骑兵手里拿着刀枪,分两侧看管俘虏前行,但凡发现有人想逃、耍花样,就立即处死。
最末尾是一辆辆马车,上面是各种战利品,各种型号的火炮、武器、粮食等等。
每一个明军士兵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这可是凶残的鞑子啊,不是普通的流贼盗匪。
大军出了宣府上了官道,正式踏上凯旋之路。
左良玉看着排成长队的囚车和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哈哈大笑,转头看向黄义明,开口道:“忠勇侯,左某打了半辈子仗,就属和你配合的这一次最为痛快,尤其是你们绕道前往鞑子后方。唉,可惜了左某没能跟去,不然也能扬名天下了。”
黄义明也哈哈一笑,回道:“左帅,这不是这次情况不同吗,放心有机会的,他日我大明举王师征伐辽东,定然带你去。”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的,左良玉定会嗤之以鼻,定然不信,但这可是面前这位忠勇侯说的。但眼下的大明……左良玉还是点了点头。
黄义明此次返京,特意将狱中懂满语的牢头带上,一挥手示意跟上,催马上前,来到巴布海的囚车前,哈哈一笑,说道:“镇国将军,这囚车站得可还舒服?”
巴布海此时垂头丧气,头一扭,也不答话,心里却十分害怕。唉,也不知道到了蛮子的京师后,那崇祯小儿会如何处置自己,不会将自己凌迟处死吧?心里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
牢头见他不答话,抽出马鞭对着囚车就抽了一鞭子,用满语怒声呵斥:“侯爷在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吗?再 不答话,有你好受的。”
黄义明接着开口:“镇国将军啊,还没等你们到京啊,你们被俘的消息,说不定就会传遍天下了。因为呀,”说到这里,故意提高了嗓门,“老子不走居庸关,押运你们走蔚州、涞源、保定、涿州、通州,最后才回京,让沿途上千里的老百姓都好好看看。”
牢头也跟着大声地翻译了一遍。
前面的阿巴泰,和他的三个儿子,怒声咒骂:“黄义明你不得好死,如此羞辱我大清,摄政王饶不了你。”
黄义明也没搭理他们,继续开口说道:“巴布海,你看看你都年近中岁了,才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将军,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的。你想想人家多尔衮三兄弟,哪个不是亲王?再看看你自己,照照镜子。不过呢,你也不用生气,本侯也猜得出来,你心里一定很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没事,这次老子绕道辽东就帮你泄恨了,本侯把你爹和皇太极的陵寝给炸了。”
巴布海惊呆了,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嘴唇哆嗦地询问:“你……你……”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而心里却并没感觉到气愤,什么亲爹啊,亲爹从来都不管自己,那么多儿子,自己和一个外人没啥区别,皇太极更是不待见自己,从来不允许自己称呼他八哥,向来都是恭恭敬敬跪下叫皇上,被炸陵,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倒是阿巴泰和他的三个儿子,情绪有点激烈,只是象征性地愤慨一下,就没声了。
十日之后,大军过蔚州等地后,到了保定。
赵靖等人在前面开路,敲锣打鼓,到了州府,就大声唱和:“都来看看啊,难得一看啊,我大明王师大败清军,现将其押解回京,错过再等三年啊。”
围观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跑出家门,前去观看。
当地官府,巡抚、总督,纷纷派出带着衙役、守城的军士,去大道上维持秩序。
当三面大旗出现时,人群开始轰动了起来。
“看呐,来了,来了。”
“那是什么大旗啊,我怎么不认识。”
“我也没见过啊。”
“真是没见识,那是我大明军队主将的将旗。”
百姓们,张头探脑地议论着。
很快,一辆辆囚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黄义明与左良玉并排前行,二人到了这里特意离囚车远了一些,走时还不忘大声对着囚车中的巴布海提醒道:“护好自己,咱们前面见。”
囚车离得越来越近,护卫的骑兵,翻身下马,抽出长枪,站立两侧前行,将马匹交给后方的兄弟牵着。
当满洲的囚车即将进入围观的人群时,围观的百姓,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快看,是老鼠辫子,是鞑子,真是鞑子啊。”
“苍天有眼啊,鞑子也会有今天。”
“打,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你们这些衙役,给我让开,让我进去。”
一些百姓,当知道真是鞑子的时候,从家里抄起家伙,锄头快速赶往鞑子的地方。
维护秩序的衙役,组成人墙,将百姓拦在外面。
护卫的守军,从两侧看护囚车,组成了两道人墙防线。
各种平时舍不得吃的烂菜叶子、树枝上的树皮、观音土,都被拿起来往囚车上砸。
阿巴泰、巴布海,此时深切地感受到北方百姓对他们满洲的怨怒是有多么深,低着头,双手护住脸部。
一块拳头大的干泥团,砸中了博乐的脑袋,疼得他嗷嗷叫。黄义明注视过去,好家伙,鞑子的脑袋果然很硬,居然没流血,回京之后待再考证考证才行。
一些百姓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家伙,赶到这里,快速冲到一线。保定巡抚,见百姓抄家伙来了,赶忙吩咐:“快,来人,把这些带家伙的全部没收。”心里却有点怨恨,你忠勇侯直接从居庸关回京不好吗,非要绕道这里来,抖威风,这些俘虏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保定的官兵,依次将带家伙来的百姓手中的武器没收。
但百姓是越聚越多,阻拦的衙役,压力倍增,一时间居然拦不住了,被百姓冲了进去。
护卫的官兵,迅速组成防线,将人群拦住。
第二道防线,可谓是贴着马车组成的。官兵们也深切地感受到了百姓们的怒火,只能大声喊话:“这些都是朝廷的俘虏,都退后。”
怒火上涌的百姓,哪里管你什么俘虏不俘虏的,拥挤着向着囚车冲去。
其中一位叫狗剩的,拥挤着冲了上去,靠近囚车,一用力,爬上了一名八旗兵的囚车,抡起拳头对着光秃秃的脑袋就是一拳。这一拳包含了家人被杀的怨怒,囚车中的八旗勇士,被打得一脑门的鲜血。狗剩怒喝一声:“爹,娘,今天儿给你们报仇了。”
说着继续抡起拳头,狠狠砸向眼前的鞑子。
这时,保定巡抚绍宗源,来到黄义明身边,言语恳求道:“忠勇侯,我的灭虏将军,您看看,这些鞑子要是在下官这里出了点事,下官实在难以向朝廷交代啊。”
左良玉也开口道:“是啊,这也差不多了吧,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出大事啊。”
黄义明点了点头,嗯哼了一声,觉得也差不多了,一挥手:“来啊,将百姓们隔开,押运囚车继续前行。”
军令下来,后方的官兵,快速上前,拉开百姓,将其全部堵在外围,里面的官兵快速押着囚车离开。
车上的巴布海,被吓得面色铁青,真怕这些南蛮子冲上来也把自己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