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侯府的人来看你了。”
刑部守卫领着叶老太君和叶莫琀走到赵玄佑的牢房门前,客气地喊了一声。
赵玄佑原本盘膝在木床上坐着,听到声音顿时睁开眼睛。
“祖母。”见到年迈的叶老太君来了大牢,赵玄佑快步走到牢门前,心中不免有些歉疚,“你老人家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京城里只有你我祖孙相依为命,你蹲大牢了,我能坐得住吗?”
叶老太君满脸担忧,细细地打量着赵玄佑。
他被扒去了威风的指挥使冠服,只穿着一身褐色粗布衣衫,实在落魄得很。
“今日也是莫晗找人打点,我们才能进来看你。”
叶莫琀道:“大哥,我和姑奶奶给你带了些衣裳和吃食。”
说着,他便把备好的包袱从铁栅往里塞。
东西是守门狱卒仔细查验过的,又格外给了银子,人家才准许他们带进来。
赵玄佑接了包袱放到桌上,朝叶莫琀拱手道:“莫晗,辛苦你照顾祖母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叶莫琀知道他们祖孙二人有话要说,送完东西,识趣地说去外头等叶老太君。
等着叶莫琀走远了,叶老太君红着眼眶,语重心长道:“玄佑,你是我亲自养大的孩子,闯府伤人可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啊。”
赵玄佑苦笑了一下。
的确不像是他能做的事。
倘若在除夕之前,有人说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他偏偏就做了。
“就为了玉萦?”叶老太君重重一叹。
玉萦……
呆在牢房里的这些日子,赵玄佑竭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个名字。
他拼命想如何帮潘循在锦衣卫站稳脚跟,拼命想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早些出狱,也拼命想怎么扳倒兴国公府,唯独没有去想玉萦。
不敢想。
只一想这个名字,就仿佛有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令他不能思考,令他无法呼吸。
唯有竭力忽视这根刺,才能勉强维持着镇定。
见赵玄佑阴沉着脸不说话,叶老太君心情十分复杂。
这副表情她曾在赵玄佑的亲爹脸上看过。
当年儿媳妇死的时候,靖远侯便是这副模样。
她一心想着给赵玄佑谋一桩好姻缘,谁知兜兜转转的,赵玄佑走上了他爹的老路。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让赵玄佑尽快脱罪。
“玉萦若真死在兴国公府,你登门查案不算打错,只是出手重了些,我已经让元缁和元青带着人手在兴国公府周遭询问,看看有没有人见到他们处理尸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赵玄佑依然很难将玉萦和尸体放在一处。
明明在除夕前一晚,他深夜归来,还抱着熟睡的她耳鬓厮磨了一番。
她那么娇柔、那么温热,怎么可能变成尸体?!
不。
叶老太君眼睁睁地看着赵玄佑眼中有了戾气。
她老早就看出来他对玉萦上心了,频频提点和敲打,是希望他能摆清楚妻妾的位置,免得日后家中横生祸端。
谁知玉萦竟横死了……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她这一死,倒叫玄佑更放不下了。
连个名字都提不得。
“我会让他们继续追查,”叶老太君只得把话茬转开,“不过,你既然敢让元缁、元青瞒着我,应该是留有后手吧?”
赵玄佑深吸了一口气,“祖母放心,锦衣卫那边我已有安排。”
“你在锦衣卫才几个月,能有可用之人,倒是极好。”
锦衣卫中的确卧虎藏龙,尤其潘循很有办事能力。
“等事情了结,我不能继续留在锦衣卫了。”
或许,都用不着事情了结,皇帝便会先撤了他的职。
叶老太君很清楚朝堂这些弯弯绕绕,百官忌惮锦衣卫已久,这回赵玄佑穿着飞鱼服递上了把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
别说留在锦衣卫了,赵玄佑想留在京城都难。
“无妨,大不了回明铣卫就是。”
听着叶老太君的话,赵玄佑垂眸:“是孙儿不孝。”
“你既然留有后手,我便放心了。年初二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快马给你爹送信,想来这会儿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等他回来,朝廷的麻烦事你们自己处理吧。”
她老了,又是妇人,实在没有精力、也不方便出面为赵玄佑奔走。
顿了顿,叶老太君道,“家里的事你也无须担心。”
提到,赵玄佑开口道:“我和表妹的婚事……”
他的话没说完,叶老太君敛眉道:“莫晗说你这案子是三司会审,刑部少说也要关你一两个月。你和寄柔的婚期原本定在三月,没有刚出狱就成婚的道理,回去跟亲家商量商量,把婚期往后推一推。”
“不必推了。”
叶老太君觑着赵玄佑的神情,已然洞悉他的想法。
在知悉赵玄佑是因为玉萦方寸大乱闯府伤人的时候,叶老太君便有此猜测。
今晚探狱,不过印证先前的猜测。
他并无半分商量的语气,显然心意已定。
若她年轻十岁,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问他为红颜女色意气用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侯府的脸面。
身为侯府世子,守土保疆是职责,传宗接代也是职责。
为了一个女子闹出这么多事,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可她老了,训不动,也管不动了。
“娶寄柔是你的主意,如今你不想娶了,也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你的意思我会转告你舅舅、舅母,将来出狱,你自己去赔罪吧。”
在牢房里站了这么久,叶老太君也乏了。
见叶老太君要走,赵玄佑却道:“祖母,孙儿还有一事相求。”
“婚事我都去帮你退了,你还想怎么样?”
赵玄佑深吸了一口气。
刑部大牢铜墙铁壁,管理森严,他也不便往外传递消息,有些事不得不劳烦叶老太君。
“玉萦……”
又是玉萦。
叶老太君看他一眼,无可奈何地等着他说下去。
“玉萦跟她娘亲相依为命,如今她出事,我自当替她照料寡母。”
“如何照料?干脆接到侯府来尽孝?”
“元缁和元青知道她的住处,祖母回府后叮嘱他们登门探访,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缺的。”
玉萦最孝敬她的娘亲了。
想必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的娘亲。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她唯一的亲人。
叶老太君看着赵玄佑的神情,又是一叹。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