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不同地方,头还能动,再拼回一起,人又活了,神奇不?”
李叔老婆专演逃身术,总是压轴出场,技术比李叔好。
人又漂亮,身上就穿件内衣,多少年了来着?
每回一到她演这个,村里面那些看表演的人像蜡烛一样,站都站不稳。
村长敬了一杯说:“你们这表演得厉害,后来为啥不演了?”
李叔说:“后来有回演出,猴戏和大象表演完了,两人上来演盲眼飞刀。”
“被绑着,她蒙眼扔,效果也不错。”
“最后是她表演水下逃生,箱子不透明,只能外面开锁,观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头人就把锁全开了。”
其实要领在于控制锁骨,得找个角度缩进去。
再挣出来,把身上锁链挣开,开箱的钥匙藏在暗扣里头。
那箱子从外面开挺麻烦,但里头就挺容易,锁的构造极其复杂。
他的眼睛里面氤氲着泪水:“结果那回就在锁上出问题了,锁头卡死了,钥匙开不了。”
“外头也他妈开不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村长弹跳起身,像屁股着了火,敬上一杯:“兄弟,节哀。”
“李叔说,也没啥,早过去了,多少年了都?”
“我就一点想不明白,那铁箱是他妈谁设计的?”
连斧头都砸不开,非得拿钥匙?
村长叹了口气问道:“赔了么?”
李叔有些哀怨:“赔倒是赔了,可人还得吃饭啊。”
后来剧院不让整了,什么都不让整了,只准玩道具,变东西,那他妈还看什么?
还让不让人吃饭?
村长无奈道:“确实不人道,除了小孩谁爱看。”
李叔说:“剧院就这样,不管你死活,后来马戏团也不让演了,说他们虐待猴子。”
村长干笑几声,说,喝,喝。
李叔干了一杯,沉默不语,也许是真的醉了,靠在座椅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手指轻柔得像在做一台手术。
他话锋一转转向小文说:“好吃的好吃不?”
小文点了点头:“好吃。”
李叔摆手:“这些垃圾类食品小孩得少吃,有激素,对身体不好。”
村长和林涛那两人点头。
李叔说,小文,叔跟你说个事。
小文见他一脸严肃,也将手中的吃食放下:“什么事?”
李叔摸了摸她的头发:“叔过两天就搬走了,以后不能再来大合住房了。”
小文恍惚地问:“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李叔说:“我得换个地方赚钱,得养活自己。”
小文不太明白,她只能意识到李叔要离开了。
“哪里不能赚钱了?你非走不可?”
李叔叹了口气:“你现在太小,还不明白非做不可的事情有很多。”
小文仰起头来直视着他:“我是还小,很多大道理我都不懂,但知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李叔直接拒绝了。
小文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为什么?”
李叔将手撑她的头上收回来:“我要是有个女儿,应该跟你差不多岁数。”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知道吧?可我养不了你。”
小文的泪水啪嗒掉了下来:“可我想跟你走,我在大合住房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李叔说:“你马上要到读初中的年纪了,然后是读高中,读大学,大合住房还有专门的资助金。”
“有个好家庭想领养你,正在办手续,就是上个月见你的王阿姨,叫什么来着。”
小文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就是要跟你走。”
李叔肯定不愿意:“我要回老家做活路,还是回去种地,都说不准,你也想跟着我过苦日子?”
小文说:“我不在乎。”
李叔看看村长苦笑道:“小文,你以为人生是过家家,玩游戏?”
小文没吭声。
李叔抓起酒杯说:“苦日子还是我一个人过吧。”
小文不再说话,用力咬了几口零食,气势很足。
林涛都担心起她的门牙,可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握着汉堡的双手托住脸颊,眼泪也全流进吃得东西里。
林涛隐隐听出她的抽泣声,先是很小,后来充斥室内。
盖过了收音机里面传来的电子声。
一声声仿佛要将胸中气血都咳出来,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窗外行人越来越少,摊贩们也关掉电灯,盖上篷子,或者推着小车离开了,夜晚渐渐变得凝重。
两人吹着凉风,一行人走回小池塘,李叔把绿布盖回铁箱上,又向村长取了些绳子。
两人一块给绑紧了,李叔蹲下来拍了拍:“过两天还得找个干这活的人。”
“让他们把仓库里道具都带老家去,好歹陪了我十几年。”
不过这箱子是不需要再开了。说完,李叔头贴在铁箱上,两手抱住,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
再起身时,脸色又恢复从容,从裤兜掏出一块金属,投进了垃圾堆里。
村长眼尖:“怎么把钥匙扔了?”李叔的表情让人看着不真切:“让它永远锁着吧。”
时间挺晚了,林涛还得送小文回大合住房。
再见了,向村长和林涛那两人点头致谢后,推着箱子走入夜色。
回家路上,林涛冷不丁问了句:“咱们村能不能再多养一个人?”
村长说:“要知道光是养你一个人,村子里面就有很大的怨气。”
“更何况她也不是我们村子的人。”
又过几个路口,村长也叹了口气:“人家马上就找个好家庭了,以后过得会比你更好。”
林涛还真是从来没遇到有人要收养他的。
兴许是自己太皮了,也有可能自己村子本身就很贫乏。
村长一直都因为小渔村的发展落后,而感到头疼。
而且,村长有一句话说对了,村子里面的人对豢养林涛这事,大多数都有怨言。
逍遥自在的玩乐时间即将结束。
林涛的作业还尚有不少空白,就像在水中浣洗过一样干净,一想到王老师那张野狮子般的脸。
林涛时刻都不觉安宁,在池水中消弭的烦闷燥热又悄悄占据了身体。
夏天马上要到头了,林涛忽然觉得一阵惊慌从肚子里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