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不想和郑家人谈任何事情。
郑家人早已经没了任何筹码,是以他手下的刀毫不留情。
不过看到这些怀孕的妇人,他还是犹豫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肚子里都是郑家的种。
只是这些人或许许多又都是郑家从外面掳掠而来。
长离听到女人的尖叫,上前一脚踢开了那双闭不上眼的头颅,弯腰下去。
她平静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妇人说,“告诉我,谁是郑家妇,若有人敢骗我,下场将和郑敏声一样。”
跪成一排的女人颤抖的更厉害了。
有一人抬手指向中间的一个女人,说,“我们都是被抢来的,她是郑敏声的妻子。”
郑家逃出来的,几乎全是男人。
“是你吗?”长离上前两步,温柔的问。
如果是,要么是这个女人足够厉害,要么是郑敏声爱惨了她。
可郑敏声那样的禽兽,会爱惨了一个女人吗?
女人瑟瑟发抖的点头,“是,是我,大人饶命。”
长离又看向跪在女人旁边的人,“是她吗?”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我被抓过来之后,就一直都被关着了,只有她们两个是自由的。”
“你来说。”长离又指向另一个女人。
此人同样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长离失去耐心的蹙了眉,站起身来,“挨着说说,都是哪里人士,家中都还有何人。”
立马有暗卫拿着纸笔上前来。
“若是说的能对得上,便还有活命的机会。”长离说。
在这件事情上,她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郑家只剩下这些女眷了,还敢骗她,可见着女子是个有心机的。
若放走了,必然也是放虎归山。
最后,长离只从这山谷里,带走了三个女人。
秦岭再次起了一场山火。
陈玄站在悬崖最高处,拿着望远镜看着熊熊大火之中。
有些尸体因为还没死透,在火种痛苦的伸展。
而被长离带走的女人,也都选择喝下了打胎药。
她们要回家,不想带着罪恶的证据回去。
只是,或许她们早已经无家可归。
长离带着人,在秦岭外面的庙宇里,虔诚的点了一炷香,拜了三拜。
随着山谷内被烧成灰烬,也不见有任何人逃出。
确定郑家名单上的人都在此处,陈玄收了望远镜。
而天空中也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这约莫应该是最后一场秋雨了。
温仪景提笔给京都写了信。
她说,暂时无力将郑家余孽全部清剿,但她体内蛊毒反复发作,需得立即动身前往朱崖。
“去朱崖儋州,那里或许对你的腿伤也有好处,等孩子平安出生了,我们再回京。”送出信,温仪景说。
萧玉京自是没意见。
只要太后娘娘带着他,去哪里都很好。
如果可以,永远不回京都,也无妨。
可他放不下自己的父亲。
总是要回的。
太后娘娘放不过京都要杀她的人,也总是要回的。
……
袁青冥收到信已经是三日之后,他担心的眉头都打了结。
“杀害温沧渊的事情,查的如何了?”他问身后的言勤。
“还没任何线索。”言勤说。
只是随后又皱眉猜测道,“会不会是杨宗旭真的只是假意投降?”
“杀温沧渊也并非因为知道蛊虫的事情,就单纯的想杀太后娘娘的家人?”
言勤说完看向袁青冥。
“阿娘和温家人从来不和,当初两个老的死了,她连出殡下葬都没给安排。”袁青冥冷道。
这么大的事,太后娘娘做戏都懒得做。
毫不在意,被天下人说她不孝。
她从不被这些虚无且分文不值的道德所绑架。
“杨宗旭得有多蠢才会觉得杀了温沧渊能刺激阿娘。”袁青冥嗤了一声。
公主府偏院里面,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袁青冥并不知道。
但是杨桐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他还是听说了。
而且那夫妻二人被折磨成人彘的事情,他也亲眼去看过。
只觉得都是活该。
“陛下说的是。”言勤恭敬的垂下了头。
而后安抚道,“凶手虽然还没找到,但好在太后娘娘已经找到了解蛊毒的方法,人暂无性命之忧。”
袁青冥点点头,“这倒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了。”
袁青冥摩挲着手里的扳指,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楚寒英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这段时间越发嗜睡。
前段时间孕吐许久,脸都是蜡黄的。
最近虽然轻了一些,她还是有很多东西都吃不得,闻不得。
不知道阿娘是否会好一些。
阿娘也至今还没告诉他怀孕的事情。
袁青冥心里有些难过。
朝堂上那些老东西,最近越发频繁的提出了让他充盈后宫的事情。
皇家,若是子嗣不丰,似乎便显得让人看不到多少希望似的。
楚寒英虽然孕吐依旧没有缓解,脸色也看着虚弱,并且还比往常睡的更多,可她没敢停下脚步休息。
女子学堂,她在怀孕初的时候才刚立了起来。
若不能一鼓作气做成,之后或许就会夭折。
只是来读女学的贵女出了各州府来的人,并无其他贵女。
哪怕有楚寒英这个公主来学堂做武先生,也并未有所好转。
事情比楚寒英所想的艰难许多。
尤其是随着太后温仪景匆忙离京。
曾经畏于温仪景而支持她的人也都保持了中立。
在这种时候保持中立,那就是支持了别人。
可楚寒英并不会因此而放弃,她去京都民间选了穷苦的少女。
“娘娘,休息休息吧。”若沁看的心疼,每每出声劝阻,“您还怀着孩子。”
楚寒英在这件事情上,事必躬亲,让人十分忧心。
偏袁青冥根本不太劝说,似是很尊重楚寒英的所有行为。
自从上次二人争吵之后,夫妻之间的情分似乎就平淡了许多。
楚寒英忙于学堂的事情,不再去帮忙处理政务。
只剩下袁青冥一人,每日便也更忙了。
“若沁,我心里有数。”楚寒英靠坐在椅背上。
若沁蹲下身为她揉捏着小腿。
楚寒英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她希望她的女儿不会那么脆弱。
可心中却也知道,如果这个孩子折腾没了,以后想要孩子,只怕就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在孩子出生之前,她没有养成自己的人,日后她们母女才是真的步履维艰。
最近朝堂选妃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袁青冥已经开始动摇。
又或者,袁青冥心中早就做了决定,只是在等一句话。
可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说这句话的。
“娘娘,您这样主动退出不去管朝堂的事情,放弃了已经握在手中的权势,是否太过冒险?”
若沁本来以为袁青冥会来求着皇后娘娘去回去帮忙的。
却没想到曾经需要夫妻二人点灯熬油都处理不完的政务如今落在袁青冥一个人身上,他一个人处理起来,也没有焦头烂额。
如此下去,形势只会对楚寒英越来越不利。
权势和男人,总该握紧一个的。
“若陛下真的动了选妃的念头,后宫里有了其他女人,我也是要被逼着退出来的。”楚寒英苦涩的笑了笑。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若是退了,袁青冥来求她回去的可能性,就小了。
自己的几个堂兄,虽然也都在军中有些职位,却大多有勇无谋,在朝堂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袁青冥选妃,入宫之人定然是京中贵女,背景身份都比她更尊贵。
如果她还继续参与朝政的事情,或许对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对方比自己的优势会更多。
便是对方要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必然也会用母族的势力来打压她。
她在朝堂上依旧站不住脚。
倒不如趁此机会寻找其他的出路。
即便是贫苦的女子,只要能在学堂中表现优异,再借袁清瑶的手,将人送入军营,日后也会成为她的助力。
楚寒英心中庆幸,不管如何,如今袁清瑶这个小姑子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只是袁清瑶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太后温仪景。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岂止是楚寒英,袁清瑶最近也深切的感受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好歹也是个女将军,军中将士对她敬重有加。
她又是袁家人,袁青冥唯一的妹妹,早已经不是母后庇佑下才能生存雏鸟。
却没想到母后这一离京,问题便开始暴露了。
这些人依旧还尊敬自己是一个公主。
可对于自己掌握军权的事情,频频表现抗议不满。
袁清瑶面对这样的境况,心中是感到寒凉的。
战场上的每一次自己都拼尽全力,挥出去的每一刀都当做是最后一刀。
为了荣誉,也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
她真的是舍出了性命。
曾经那些安然被保护在京都城后方的人,今时却要将她过往功绩全部抹除。
否认她曾经为九州所做的一切。
袁清瑶终于亲身的感受到了当年温仪景要被驱逐权力中心时候的心寒。
她一直以为长大的自己,已经可以反过来保护阿娘。
却没想到自己所有风光的背后,靠的还是阿娘的余威。
这样强大的庇护,便是自己已经坐上帝王之位的兄长也达不到。
这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适合和自己的阿兄说的。
因为阿兄是男子。
朝堂中所有的大臣,乃至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认为应该是男子掌权。
女子似乎就应该安分的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甚至于女子所有的功绩,在天下太平的时候,都要被归功于男子所为。
意识到这些事情的袁清瑶,和楚寒英走的越发亲近了。
“嫂嫂,我好像终于真切的明白了,你和阿娘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袁清瑶看到了深夜里还在练武的女子。
她们珍惜如今得到的机会,拼了命的想证明皇后娘娘选她们没有错。
袁清瑶也是第一次意识到:
在过往的时光里,她在自己都看不到的内心里,是觉得自己和阿娘还有嫂嫂是不太一样的。
一切都源于袁这个姓氏。
这个姓氏给她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可是当她威胁到了族中男子的地位,她的存在便又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楚寒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我想,我要发疯了。”袁清瑶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