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眼神一冷，看向老拐时，头一次生出了杀心。
但她眼角余光瞥向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良正带着他的狗腿们看的津津有味。
云瑶身子一闪，便摔到了一旁的土地上，镐头也落到了她身侧。
杜老七也顺势站了起来，冲着李良喊：“李管事，这老拐打人啊，您不管管吗？”
众人立刻停手，纷纷抬头，看向正躲着看热闹的李良。
李良这才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忘瞪了眼杜老七：“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吃太饱了，居然还有力气在这互殴？”
云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和稀泥，明显的是在骗帮老拐几人。
“李管事，您来的晚可能不清楚情况，是老汉我看这娃子没吃饭，这才分了他半块饼子，没想到这老拐说我们私藏？一上来就抢了饼不说，还要对我动手，是这娃儿护着我，才没被他们打了。”
李良眼睛一眯，看着众人一圈打量，最终将视线落到了云瑶身上。
“你新来的？”
云瑶低着头点了点。
“嘿，我们头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老汉立刻回道：“不是的，李管事你们不知道，这孩子有点口吃，话说的不大好，要不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老拐一听却不干了：“他哪里口吃了？刚才还让我还她饼子呢？说话可溜了。”
“你，你抢，抢抢抢我我饼饼……”
云瑶适时的便学着口吃的样子同他对峙。
李良一听便不耐烦道：“好了，我没空断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老拐你给我老实点，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
“至于这新来的，人还挺机灵的，邓老头，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早点完成上面交待的任务，我们都有好处不是。”
“哎哎，李管事说的是，我一定带好这娃子。”
等人都散去，云瑶才有些奇怪道：“老爷子为什么要帮我？”
老邓头丢给她一个筐子，这才带着她往自己干活的地方走。
眼看渐渐偏离了搬石头的区域，云瑶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小老头。
一间破烂的小木屋里， 堆着许多石雕和工具。
“坐吧，今天开始跟着我学石雕。”
“啊？”
云瑶愣神的功夫，手里已经多了把锤子和凿子。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我只教你一遍……”
云瑶稀里糊涂，怎么一转眼她就成了学徒工了？这位莫不是石料场的扫地僧？
看她半天没动静，老头不由叹气：“唉，你别想太多，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可怜你一个女孩子，竟被弄到这里。”
云瑶脸色瞬间大变，这老头居然看出来了，她可是已经把自己弄的很邋遢了。
“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
“你那骨架就不是个男人的，我做石雕的，眼睛和手就是我吃饭的家伙，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这才想护着你些。”
“你还算是聪明，知道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但这采石场里，可不是只有我一个眼睛毒辣的，早晚你会被人发现。”
“这里可没有一个男的， 要被人发现了，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会面对什么吧。”
云瑶点了点头，她一点不怀疑这个邓老头的话，只是她眼下不了解情况，并不敢太相信这人。
“知道怕就好，我就怕你太莽撞了，你别是看这场子里只有这几十号人看守，但外面可还有好几百的兵丁呢。”
“想从这逃出去，那比登天还难。”
云瑶心底一沉：“老爷子，这是哪里，这些人是不是都是被拐来的，为什么会在这有这样的采石场？”
“呵呵，这里是是丰台县往南一百二十里的五连山，这山因着是五座山连着而闻名，山中多石，人烟稀少，又偏僻难行。”
“平日除了一些采药的和猎户，很少有人踏足，可也因为这样，有人就看上了这里……”
“老汉我原也是丰台县里出了名的石雕匠人，被人骗到这里，便再没出去过。”
“那就没人逃出去吗？”
“逃？往哪逃？你是不知道这方园几十里都是老林，山里不但有蛇虫鼠蚁，还有许多大虫豺狼，这出去可就没命了。”
“也不是没人想着逃出去，但没多久，人就没了，护卫只来的及带回来几根吃剩的骨头，便再没人想着逃了。”
云瑶点了点头，看着老邓头继续干活。
看她点头，老邓头以为她听进去了，这才继续道：“这些石头雕刻好，是要送往帝陵的，你好好学，只要有了吃饭的本事，他们也不敢动你。”
“帝陵？那为何还要这么掳人来建，更何况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为何要从这运石头？”
“听说是太子的一片孝心，说是咱们这块地方的石头好”
“其实哪是石头好， 还不是石头运过去，朝廷给的银子多，真当咱们这些人傻。”
云瑶这回是彻底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破采石场竟然还跟太子那狗东西扯上关系了。
“原来如此，难怪看守的这么严密，那您老在这呆多久了？ ”
“多久？记不清了，估计六七年了吧，来的时候我三十九，今年四十五六了吧，我有不少同来的熟人，都死了，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喽。”
“六七年？您才四十多？”
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邓老汉，云瑶心头莫名发酸，这是个什么鬼世道？
好好的人还不如一块白面饼子值钱，四十多的人，看起来像个六七十的老头。
就连这样的老工匠，也只能同那些苦力一般，吃的是黑面饼子，喝的是稀的照出影子的稀水。
可那些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何曾低头看一眼这世间最底层的百姓？他们只在乎口袋里进的银子多不多。
只在乎手中的权力是否还能更进一步。
就连如菩萨般被世人供奉的皇帝陛下，也只在乎何时能飞升成仙。
这世间多的是如云梦城的前任城主般，被逼的走投无路而远遁它乡。
可又有多少人，在那样的逆境中能杀出一条血路。
普通人，多的是为米折腰，在这乱世艰难求活。
和她刚刚打过一架的老拐，此时也正带着手下的兄弟，拼命搬运着石头，不过就为了能吃上那口黑面饼子。
摸着怀里那两块黑面饼子，她莫名脸上有些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