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哥儿从来都觉得,周舟是活泼的,欢乐的,可爱的,现在突然蔫吧走不了,就让人很心疼。
周舟:“脚陷在河泥冻土里,拔出来没站稳摔倒了,小沈大夫说养养半个月就好。”
他没好意思说屁股更疼一些,要不是穿了棉裤,骨头就要摔裂了,脑子也嗑得嗡嗡的。周舟伸手去拉月哥儿,问他婚服绣得怎么样?
“都绣好了,就等着......”月哥儿笑得有点羞涩,捏捏周舟软乎的指头,他说:“我现在有时间,之后我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月哥儿,”婚服绣好了,日子越来越近,周舟往床边挪挪靠近他,说小话,“你紧不紧张?怕不怕?”
他刚来郑家的时候是怕的,后来郑则表明心意就好了,加上他天天来房里说话,他再一点也不怕,“成亲前我在山脚和宁宁住,玩得快忘了自己要嫁人,迎亲前才开始紧张,嘿嘿。”
月哥儿显然也记起来了,那天迎亲前他们三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在小房间里来回徘徊。
周舟身上闪光的首饰、热闹吹打的迎亲乐、欢呼庆贺的小孩,脚下金黄的接亲路,如今回忆起来依旧美好如初。
“我不紧张,现在不紧张,”月哥儿神态向往,他小声和周舟坦白:“我也不怕,我想到石头心里特别安心,婚期越近我就越期待......”
周舟特别爱听月哥儿和宁宁说这种话,说自己有多想对方啦,说两人相处的过程啦,听得他特别高兴,像是在听话本,让人想捂嘴尖叫。
他兴奋地握住月哥儿手腕摇晃,激情发问:“大胆的月哥儿!那你,那你有没有很想抱抱你的准夫君,你想不想靠在他的肩膀,你想不想牵他的手?”
月哥儿突然捂住脸,然后稍稍移开一点手指害羞地看向周舟:“已经牵了,已经靠了,也,也抱了......”
那日爹娘和小阳去送礼,没想到石头扛着小阳先回来,他放下人后弟弟立马喊着“不理石头哥了!”跑回房间闹脾气,爹娘没在......石头推他进厨房,两人贴着抱了一会儿......
脑子身子麻麻的,只记得石头身体特别热乎,他说完又着急补充:“没有啵啵!”
说这话时月哥儿还转头看了一眼门口,见没人才放心。
周舟啊啊啊地双手朝床帐顶打拳,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他忘记自己屁股受伤了,猛一下压到尾椎骨,乐极生悲哎呀哎呀地捂屁股,痛呼叫唤。
月哥儿吓得赶紧起身去喊郑大娘。
“我没事!”周舟闹了一脑袋汗,说自己就是压到屁股痛的地方了。
月哥儿倒了梳妆台上的水给他喝两口,这才缓过来。
躺着没法子做别的,周舟被两人的闲聊勾起看话本的瘾,就说:“我们来一起读话本吧!我读给你听,是笨农夫和可爱狐狸的故事,可好看了!”
周舟想着话本内容可长了,今天肯定读不到他和郑则最新读的地方,他忍住不往后看就好。
他撑起身子从床头格子拿出话本,垫高枕头趴着,月哥儿也挪挪凳子,兴趣十足地挨到他身边。
两个哥儿头靠头一起看,周舟伸手指边读边指上面的字:“在一个遥远的山林里,树林深处有一座'狐仙山'......”
周舟在家读话本,郑则去找石头阿水。
那天网鱼虽只网得了两条鲤鱼,但条条压秤,郑老爹说春鲤肥美,窝了一冬的鱼都活动起来了,这话叫郑则记在了心里。
春鲤肥美,但若真要等到春天河水流动,鱼群活跃,这口鱼肉他们怕是吃不上。
流经响水村的这一段河流,不像河尾村有码头和船只来往,村民不靠河里的资源生存,也没有渔船等捕捞工具,故而不用向县衙的河泊所缴鱼税,但也因此捕鱼困难。
只要不大量捕捞,村里偶尔钓鱼或埋鱼篓渔网抓鱼是允许的,若集体捕捞却不上报,则要受罚。
平日抓鱼困难,如今冬末春初,河面冰块将化未化的特殊时间,温暖的河段有鱼群聚集,这时候捕鱼相对容易。
上次和阿爹下网的地方离村子还是近,郑则想闷声发财,想捞的不是一条两条,更不能大张旗鼓。
他打算去村子最上游的河界处下网打捞,上游的冰比下游更早融化,但往上超出本村河界就不成了。
郑则打算在春播前再赚一笔,等河面冰块全化将错失先机,想赚也没得赚。
半夜下网,隔夜起网,天不亮就赶牛车去镇上卖掉,这事儿光靠他不行,阿爹年纪大了不能让他折腾。
郑则:“......明早天亮前先去探探路,把路走顺了,确定打窝下渔网的位置,明晚就开始干,晚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这番话说得激动人心,干劲十足,就怕明天冰真的全化了,兄弟俩确实想赚钱,一个建完房子口袋空空,一个把钱给了弟弟也口袋空空。
虽成亲事宜花费皆由两位爹爹出,但两人想存点体己钱,打算成亲前给各自夫郎买些心意礼物。
听闻郑则来意当即应下,见兄弟俩加入得干脆,反倒是郑则担忧:“会不会耽搁阿水的新房完工。”
林磊说不用担心:“阿爹好面儿,他比我俩还上心,三月前房子肯定能建好。”
林淼点头赞同他哥的话,又问:“鱼要销往何处?”
郑则:“卖到酒楼最快,不成就去集市摆摊,总归不会带鱼回家。”
事情定好之后郑则又去山脚武家买松脂,勇叔和婶娘不在,武宁大咧咧问他买这么多要干嘛?
松脂他入冬前采了好多,凝结成块的松脂装了一篮子放一旁,没给,武宁还在给弟弟“出气”,平日里二话不说就给了,今天有意刁难,拖拖拉拉。
郑则就说:“做火把用的,我带林淼去上游抓鱼挣钱,得悄摸着来,半夜举火把去。”
武宁立马改变态度,连连追问:“真的?能不能带上我?什么时候去?”
郑则:“真的,不能,明晚就去。”
武宁脊背又耷拉下来,失落道:“好吧,这篮子给你,家里还有,不用给钱。”
“你一定要跟林淼说松脂是我给的啊,记得啊!”
郑则说知道了,得了保证后武宁看他慢慢走去接亲路,心想,成亲后是不是就可以和林淼去抓鱼了。
郑老爹知道儿子的计划,他先在家商议才去找的林家兄弟,郑则做什么他都支持,早早在家锯了竹节等松脂来做火把。
鲁康把竹节抱到草棚子里,郑则用墙角废弃开裂的陶罐加热烧化松脂,郑大娘拿着一篮子破旧的布头走来说,“这些成不成?”
郑则翻看布头,说成。
原是打算用稻草浸松脂捆绑做火把,郑老爹说那样烧不久,坚持要浸油布,天黑路远的,带上路的火把一定要持久耐用。
做好的火把风干后成排挂在通风的良好的后院屋檐下,避免太阳直晒,用时直接点燃带走,很是方便。
郑则进房时周舟闻到他身上有油脂味,“哼,我也想看做火把,你都不抱我出去,等明天你不在,我就自己单脚跳。”
他还想要拐棍,郑则不给,说腿很快就能好,那东西放家里他看得不舒服。
“屁股好了?”郑则把他抱起来托住,在屋里慢慢走动,知道他就是闹今天没有好好抱抱。周舟果然立马满足了,环着郑则脖子乖乖贴在他颈侧,鼻尖的油脂味更浓郁了,有点木香气,又有点苦味。
贴了一会儿,周舟突然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郑则,郑则下巴冒出一点青色的胡渣,这个角度看,他的鼻子也特别高挺好看,于是凑近亲了他下巴一口。
郑则低头用眼神询问时,周舟还能看到他下垂的睫毛,他美滋滋地说:“你是我的相公。”嘿嘿。
成亲后变成相公,就可以抱抱,就可以靠肩膀贴脖颈,就可以啵啵。就像现在这样。
周舟后知后觉自己可以随时抱到郑则,月哥儿都不可以的,宁宁想亲亲也不可以,只有他可以,因为他成亲了。
成亲真好啊,周舟越想越美。
没头没尾的话,说出来却让人甜进心窝,郑则由着他,宠溺地用额头贴贴怀里人的,也配合地说:“你是我的小夫郎。”
周舟听了忍不住高兴地扭扭身子,郑则太会说啦!他微微抬头,用脑门嗑了他一下,用力环抱脖子,舒坦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和月哥儿一起读了狐狸仙子,他听得特别激动,我说吧,他和宁宁肯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郑则环屋晃悠的脚步停下,确认:“读到哪里了?”
周舟以为他是介意读的内容超过两人最新看的,便说:“还早着呢,刚到笨农夫救狐狸,给它抹药,小狐狸还没变人。”
郑则没说什么,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得快点读到最后,好让夫郎这知道这书不能随便分享。
“我们今晚也读新的,好不好?我今天无聊想看,可我努力忍住了。”
明早天不亮就要起来探路......不过想到第二天周舟醒来见不到自己,今晚得先给他说说,一起读书弥补了。
郑则:“嗯,晚上读。”
周舟摔脏的一身衣物在看大夫回来当天就洗了,全身穿的年前新做,可惜人还没欢喜几天,担心泥水坏了好棉花,郑则让阿娘拆开。
自己打了水清洗,郑大娘说她来,郑则没让。
郑大娘从厨房窗口往外瞧,儿子在井边,正板着脸坐在板凳上埋头搓衣服,她叹了口气没敢再劝,看人这是气到了。
鞋子护领和兔毛帽子顺道一起洗,一两天干不了,他先前去山上找李猎户买皮毛,得知年前早就卖完了。
周舟就是因为只得了一条护领,护领掉了才着急忙慌去抓,若是家里有三五条,他哪里还会这么紧张。
想到他为了一条护领摔青屁股,郑则就恼火。恼的却是自己。
摔也摔了,只盼着现在他少受点罪。
房里,洗漱后,郑则扯了布巾给人擦擦脚,擦完周舟慢慢滚进床角落去捞话本。
“脸还没擦。”
周舟慢慢滚出来躺好,任大掌在脸上抹香膏,在他的催促下,两人终于进被窝靠好。
“......‘我要吃了他!’ ”火狐狸化身红衣美人,她愤怒握拳,张嘴暴躁发言:'他竟敢欺负你,我一定要下山吃了他!说完'嗬嗬''呲牙。”
“小狐狸一瘸一拐,浑身脏兮兮地走了很久才回到狐仙山,受伤的脚又流血了。他一脸落寞,听到火狐狸凶狠发言也没反应,只说:'我又没有偷鸡......' ”
周舟回头看郑则,他噘嘴瞪眼,生气地指指着对话。郑则点点头,小狐狸伤心了。
“火狐狸:‘小小人族,敢小看我们狐狸,’她问:'能不能吃?' ”
“小狐狸摇头,不可以吃人的,会变成坏妖怪被天道追杀。更不可以吃裴野。”
“火狐狸一溜烟变成狐狸样子,口吐人言:'我要让他知道狐狸的厉害!'”
“裴野那天追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小狐狸走远,心想正好,回山上就不要再下来了,人妖殊途,断了念想。”
“一日回家,农夫看见有只被咬断脖子的鸡躺在地上,不远处阴森森蹲坐着一只火红狐狸,朝人呲牙后跳出院墙,裴野看着狐狸跑远,杀鸡抹盐风干。屋檐下已经挂了一只。”
“第二天第三天,火狐狸每天叼来一只鸡,继续藏在阴暗角落朝他呲牙。裴野把鸡都腊起来了,抹盐时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舟赶紧说:“涟漪,这两个读涟漪,快快,接着往下读。”
“一天接一天,屋檐下挂了八只鸡。”
“这天回家,院子空空如也,裴野站了好久才回身关门。进屋却发现床上鼓起一个小包,他的心如石头投河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听得小鼓包说。”
“'笨人,狐狸只吃新鲜鸡肉的,裴野你知不知道?'霜白转身看他。”
周舟正听得来劲,郑则却合上书说:“不读了,睡觉,晚点要去河边。”
“好吧......”周舟还想看,又想到郑则网鱼辛苦,他便听话睡了。
万籁俱寂的深夜,猫狗都未苏醒。
郑则轻轻从周舟怀里起身。
就在人伸手摸索快要醒时,郑则拿过一旁的枕头放入他怀中,周舟抱住,嘟囔说梦话:“坏农夫......咸鸡......好吃……”
郑则失笑,轻手轻脚取了火把出门。林家兄弟站得笔直,正在路边等他。
第二天武宁来玩,蔫头蔫脑进了小房间,开口就说:“我昨晚做梦......和林淼打鱼呢!渔网里全是鱼,岸上也有!我俩捡都捡不完,结果郑则出现了,他大声说'你俩干嘛,武宁快回家去!'语气特别像阿爹,我给吓醒了。”
月哥儿左看右看,难为情地说:“我也做梦了,梦到,梦到石头来我家吃饭,锅里的饭都被吃完了,他也不走,他还一直看着我,眼看爹娘就要回家,我也吓醒了......”
武宁:“他在梦里怎么也这么能吃!”
两人齐齐看向周舟,周舟不自在地挪挪屁股,……他没梦到郑则怎么办。
“我梦到吃咸鸡......吃了八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