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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雷斯垂德,我认为,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所以说,这次我决定不受理这个案件……”

夜晚的天空闪烁着点点繁星。

城市的一栋居民楼里,就像所有普通的家庭那样,一位父亲此时正躺在一张小床上,给自己八岁的儿子讲着故事。

虽然躺在床上,不过他并没有身着睡服,而是穿着刚执勤完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蓝色警服,警徽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太好了!”

在他身边,听到这里的男孩忍不住从床上跳了起来,小脸因激动涨得有些通红,

“我还以为福尔摩斯先生真的要去抓他们呢,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大侦探!”

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儿子,那位父亲哈哈一笑,眼里满是笑意:

“好啦好啦,不要再跳啦,谦云。”

“再跳的话,小心妈妈待会过来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爸爸也护不住你哦。”

男人的名字叫作李岳,是这座不大的城市里的一名警察,显而易见也是李谦云的父亲。

老实说,他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虽然平时很忙,但他还是会尽可能抽出一些零散的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儿子。

就比如现在,他们正在举行日常的读书会。

不管是柯南·道尔所着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还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的侦探波洛系列小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推理着作,他几乎全都看过。

受他的影响,李谦云也十分喜欢这些书籍。

再加上李岳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这导致李谦云从小就极其崇拜他。

“对不起爸爸,我太激动了……”

八岁的李谦云重新躺回床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小声说道。

“哈哈,那故事讲完,又到每次故事会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了。”

李岳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道。

每次给李谦云讲完故事,他都会要求儿子分享一些自己的心得。

小孩子的分享欲是无穷的,通过这个交流分享的环节,他就可以开导教育李谦云,给他树立下正确的三观。

“这还用说吗?”

没等父亲提问,李谦云就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那个米尔沃顿就是个混蛋,他理应受到惩罚!”

“如果我是福尔摩斯先生,我肯定也会这样做!”

年仅八岁的男孩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身边自己一直敬仰的男人,

“爸爸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吗?”

“嗯……如果我是那位女士的话,大概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开枪打死米尔沃顿吧。”

说到这里,李岳话锋一转,

“但老实说,以暴制暴的行为,我打从心底不认同。”

“欸?”

听到父亲的回答,李谦云不由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位女士杀人了啊。”

李岳笑了笑,看向儿子的目光满是慈祥:

“尽管那个米尔沃顿确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既然他都已经是恶棍了,那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李谦云更加不解了。

“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因为杀人犯法。”

李岳说道,

“哪怕对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私下杀了他也是违法的行为,这种情况应该把他交给法律处置。”

“但是爸爸,故事里不是说了吗?”

李谦云看起来有些不服气,

“那个人渣的所作所为就算是把他告上法庭,最多也就坐几个月牢而已,而且为此,一些善良的人还要付出身败名裂的代价。”

“然后几个月过去,他又可以出来行骗,继续自己的恶行,这样的方法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是的,谦云你说得很对。”

见尚且年幼的儿子能意识到这一点,李岳深感欣慰,但言语中却是变得稍显严肃了起来,

“不过那位女士的做法虽然看似是正确的,但你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她没有受到惩罚。”

“既然都做得对了,为什么还要受到惩罚?”

“我说过了谦云,因为她杀了人,犯了法,所以要遭受惩罚。”

李岳目光平静地看向儿子,

“‘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这一观点的是与非我们暂且不评判。”

“问题的点在于,我们如何去确定法律带来的秩序已经失效了,又如何确定自己的报复一定是对的呢?”

“如果真的放过这位女士,等这件事传开后,谁又能保证往后之人不拿它做文章,从而去无视规则秩序,践踏法律的尊严?”

“谦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大家都按自己的准则来行事,视秩序法度为无物,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

李谦云听到父亲的话愣住了,他开始低头思考。

而一旁的李岳这时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儿子。

“我,我想不出来……”

半晌后,李谦云抬头重新看向父亲,

“我想不出来那副场景会是怎么样的,但是,一定很可怕。”

“很好,谦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李岳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社会下形成的秩序可能有着一定程度的缺陷,但它们是约束人们不去犯罪的基石。”

“它们有缺陷,有问题,我们可以去补充,可以去修改,但是它们的尊严绝对不能被践踏。”

“我知道了,爸爸……”

李谦云似懂非懂地讷讷道。

但到底听进去多少,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明白了就好。”

见儿子多少听进去了一点,李岳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你已经懂了,那我们现在就来说一下,你今天在学校里做的事吧。”

听到父亲这么说,李谦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很有本事啊,见义勇为,把别的小朋友的脸都打肿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去告诉老师?为什么要跳出我们刚才说的秩序的框架,去给它一脚?”

“那、那是因为.......”

“好了好了,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就好,下不为例,我也不为难你了。”

看着惊慌失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儿子,李岳不禁哈哈大笑,

“那就三百字检讨,怎么样?”

“不、不要啊!”

“……”

这是李谦云儿时一段稀疏平常的记忆。

他有着让他打从心里感到骄傲的父母,也是因为优秀的家庭教育,他从小就是无数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那一天。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宛如天泣。

还是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他站在家门口,怔怔地看着门前父亲同事送上来的东西。

那是一件被血染红的警服,警服上挂有熟悉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