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吃饱喝足,一部分人去与站岗的换班,剩余的人则去照顾伤患,整理物资。
萧文卿的营帐内,一名小兵从里面端出了两副用过的碗筷。他回首看着帐布上,被烛火照映出的两个人影。
他送碗碟去洗时,忍不住向同僚们打趣,“萧将军好像和卫将军,有些相见恨晚,都聊了一天了,他们是不是……嘿嘿。”
有人听了,不满道:“你别胡说,萧将军怎么会在行军途中,沉溺于这种事,我们今日可是有不少弟兄死了!”
“说到底,你们为什么会败的?”一旁有戚家护卫不解地问。
“敌人太强了,还是你们厉害,安安稳稳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萧将军打得赢敌方的首领,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可惜……
“好在卫将军带着你们过来帮忙,我们才能脱身。”萧家军的一名兵士说。
他们战后统计,死者约一万两千人,其余战斗人员,有六成都受了伤,重伤者二百零七人。
现在距离战后,过了有五个时辰,军医们还在忙碌着,给人疗伤换药。
戚家说话的那名护卫就不理解了,“你们萧将军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就被人打败了?”
正巧,一名军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来至此处,在干净的水盆里洗手,闻言就说:“萧将军说她中了药,使不上力气,才被敌人打败。但我学艺不精,看不出来。”
那送菜的小兵说:“不可能吧,咱们萧将军可是勇猛得很,我进去的时候,还看见她床榻被捶出一个凹陷。我敢打赌,昨天的时候那儿还好好的。再说了,萧将军和我们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我们就一点事没有呢?”
几人都疑惑不解。
身后,不知有谁冷笑低语,“萧将军厉害?卫斌被扒衣污蔑偷盗,乃至死于非命,她都无动于衷。她连我们这样的小兵都护不住,又能打得赢什么仗?
“或许,卫斌就是她故意毒死的。所谓中药,也是她刻意编造,为的就是在卫将军面前装柔弱。”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各自忙碌不得闲,他们看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隶属萧家军的几人面面相觑不说话,反倒是戚家护卫看了看四周,把前面弯腰在地上捡东西的人抓起来问话。
“刚说话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这人猛地摇头,十分惊恐,“军爷,我是凤舞小姐请来的伙夫,来这找水洗洗东西的。”
“不是最好,可不能为了消遣,说些扰乱军心的事,否则军法处置,知道吗?”
“是是是。小的必然牢记于心。”
这名戚家护卫说完话,又四处张望一圈,挠了挠头,疑惑道:“也不知道是谁说这样的浑话。”
他看萧家军的几人闷闷不乐,就安慰他们说:“你们受伤了,萧将军会补偿些银子吧,这样家里老小的生活能富足一些。身上的小伤养养就好了。”
他看不出其他人脸上的尴尬情绪,把自己在中途加入护送财宝的队伍,获得的报酬一说,嘿嘿一笑。
“我加入的时候,凤舞小姐就赏了20两银子,我都拿去填补家用。这一趟走下来,还能再得50两,回家了还能向父老乡亲吹嘘。”
“你们的待遇这么好?!”萧家军有人忍不住惊呼,心中意动。
好些人听到,彼此传开去,问了戚家护送财宝队伍的其他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就连烧火做饭的伙夫,也是如此。而且伤亡者,还会得到另外的补偿。
利益摆在眼前,谁人不动心,萧家军里面,有人忍不住问:“戚王府有那么多钱吗?”
戚家护卫压低声音,“你们小声点,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千万别传出去。”
萧家军众人点头。离得远些的,也有许多听到风声,悄然凑近,竖起耳朵悄悄听着。
“前朝宝藏堪比金山银山,外人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我们凤舞小姐只拿出了一些上贡给朝廷,还藏了许多在戚王府内。咱们跟着她,安安心心做事,就能捞到不少油水,有享不尽的好处。
“小姐现在可缺帮手了,好些人一家子能干活的全都加入进来,只把小孩子和老人安置家中,拿了大把的钱。
“不过,要是有人胆敢偷盗,下场那是要多惨有多惨,毕竟这关系到数万个家庭的血汗钱,凤舞小姐绝不放过。”
萧家军的人都听在耳中,忍不住比较两边的生活待遇,越看越觉得,加入戚家的护卫队大有可为。
但他们跟随萧文卿有些年月,而且名字都记录在兵簿上,也不是想改换队伍,就能换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把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期许放在心中。
戚凤舞把戚龙扬带出去,逢人便说,这是自己的弟弟,让新进入护卫队里的人都认了脸。
两人要去看望萧文卿的伤势,一路过来,萧家军的人都热烈欢迎,道了许多好话。
到营帐前,戚凤舞看见烛光照耀的营帐内,映出两个黑色人影,便问守营帐的小兵,“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萧将军在与人商谈,还是不叨扰了。”
那小兵赶忙说:“凤舞小姐,龙扬公子,里面的是卫将军,请你们稍作等待,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戚凤舞早知此事。
她故作不知,讶异道:“卫叔叔还在与萧将军聊?那就劳烦你了。”
卫稷山与萧文卿谈论行兵策略,两人精于此道,各抒己见,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
等到了用餐时间,卫稷山才反应过来,自己逗留得太久了。但萧文卿请他一同用餐,他也不好拒绝。
他急急用完饭后,就想走。
萧文卿本来有在想,他是不是有意英雄救美,对自己意有所图。现在见他一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就来了兴致。
“卫稷山,谢谢你对我施以援手,救命之恩,我必报答。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一说。”
卫稷山心中不虞,“萧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虽是带兵将领,出兵时也是听从凤舞小姐的命令。
“今天就算是其他人受伤,我也会出手的。胡杨夫人一直以来仁德待人,我身为下属,也必然贯彻夫人和小姐的行动方针。”
萧文卿看卫稷山讲到胡杨夫人时,眼中满是崇敬与敬畏,顿时有些不舒服,“你以前一直跟着戚王爷,为戚家做事?”
“没错,所以我会尽己所能,守护好夫人和小姐。”
萧文卿彻底打消了卫稷山是有意接近自己的想法,她看出来,卫稷山真心没有要靠近自己。
既然如此,她就偏要他留下来。
萧文卿要忍着伤痛站起身,她呻吟一声,就要跌下去。卫稷山只好上前扶住她,“萧将军既然受伤,还是不要劳力伤神,有什么事,就交给下属做吧。”
萧文卿是故意摔的。她现在已经没有四肢乏力的感觉,但她仍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决定试他一试。
她对卫稷山说了自己的情况,卫稷山想了想,说:“不介意的话,容我用内力,为萧将军探查一下。”
“有劳你了。”
两人盘坐于地,卫稷山两手按在萧文卿背上,两人皆闭目凝神。内力涌动,激起烛火飘荡,营帐之内灯火明灭。
守营帐的小兵进来通报戚家姐弟来探病,看见了这一幕。
卫稷山和萧文卿察觉有人,急忙站起,萧文卿一时站不稳,歪进了卫稷山怀里,被他一手撑住,扶好。
卫稷山自觉他和萧文卿保持了妥当的距离,但在小兵的眼中,则完完全全不是这回事。
小兵眼神古怪地看着两人,通报一声。萧文卿点头,小兵就去请戚凤舞和戚龙扬入营帐。
卫稷山对萧文卿说:“我察觉到你受了内伤,不知为什么你自己感觉不到。”
他从铠甲内部衬衣里,拿出一小包药丸,倒出一粒,“这是我受伤时常常会服用的药丸,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你可一试。”
萧文卿犹豫接过,没有服用。卫稷山看出她在怀疑,又讨了纸笔,写下药方,“这是药丸的配方,你可请军医一看,要不要服用随你。”
萧文卿道谢,接过药方叠好收起。
恰在此时,戚凤舞娇笑着走进来,直接就是一句,“卫叔叔和萧将军真是有缘,在营帐里聊了一整天不够,还暗传书信?”
萧文卿以为戚凤舞故意歪曲她和卫稷山的关系,正要辩驳。
就看到戚凤舞变了脸色,语气凌厉说:“卫稷山,你该不会把我戚家的练兵之法,或是风沙城的军机要务,都透露出去了吧?我叫你一声卫叔叔,可你也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卫稷山瞬间单膝跪地,对戚凤舞行礼,“属下不敢。”他认真解释,戚凤舞才又展露出笑颜,让他起身。
戚凤舞把戚龙扬介绍给萧文卿知道,“萧将军,这是我弟弟。之后我和卫叔叔随你队伍一同,进皇城领功。其余人马,就由我弟弟率领,回风沙城,如此可好?”
萧文卿也乐得把戚凤舞看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答应得十分爽快。
几人其乐融融聊了些场面话,在此期间,营帐之外,早已是暗流涌动。
等萧文卿负伤送戚凤舞三人出营帐时,她才恍惚察觉,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