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最后的一点日光透过紫宸殿的窗牖,钻入这座空旷的殿中,床榻散下的金色帷幔被残红晕染。寒风涌过,掀起那帷幔,露出床榻上面容尽显疲倦的赢承珏。
他黑沉的眸色看着赢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道转角,缓缓闭眼,眼眶中噙着的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滴入他发白的鬓角。
赢衡缓缓抬眸,看着佝偻着身躯的赢承珏,微微抿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在这般压抑的氛围下,又说不出什么。
良久,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风穿过帷幔发出的声响。
“衡儿,上前来。”
赢衡听到赢承珏唤他的声音,他缓缓上前,半跪在榻前,瞧着他面容上的皱纹和那白然的鬓发,心微微泛起一层层酸意。
“衡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祺儿的处罚过于轻了?”
“儿臣并未如此觉得。儿臣知晓父皇待我们皆是一视同仁,三皇兄虽行事不妥,但也情有可原。”赢衡微垂着头,敛下眸色中的情愫,令人看不清。
赢承珏微微侧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赢衡的脑袋,浑浊的视线盯着上方帷幔,声音轻缓。
“朕知道,赢祺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但衡儿,朕膝下子嗣不昌,我不盼望你们兄友弟恭,但也不想看到你们兄弟阋墙。”
赢承珏缓缓闭眼,想起了几十年前那场宫变,本是兄弟,却为了那个位置,闹成一片血红。
他早早立了太子,除了一点私心,也是为了这江山安定。而赢衡也确实长成了他心目中大历储君的模样,令这大历江山后继有人。
“是,父皇。”
赢承珏缓缓闭眼,轻轻挥了挥手,“衡儿,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闻言,赢衡恭谨地朝他行礼,告退。
赢衡踏出紫宸殿,缓缓回头,看着被金色帷幔包裹住的赢承珏,影影绰绰能瞧见他倦老的姿态,似是一轮朝阳逐渐下沉的模样。
他心神微动,垂在身侧的指节微微收紧,缓缓转身,黑沉眸色中涌动着伤感,踏着这满地洒下的残红,朝着东宫方向而去。
父皇……
翌日清晨,赢衡早早起身,宫内伺候的宫人为他换上衣衫,宛如绸缎般的黑发被太子制冠而束。微微抬手,换上太子服制的玄色蟒袍。
他微微掀眸,跪于身侧的宫人,纷纷退让,露出一条道路,低垂着头。
赢衡缓缓踏出东宫正殿,温煦的日光透过院中的海棠树梢洒下,照射在他略显温润的眉眼间,但那双寡淡的眸色深处酝酿着凛冽。
今日的早朝,可不会那么风平浪静。
……
赢衡刚来到宣室殿外,就听到殿内传来阵阵骚乱声。
“太子殿下到。”
一声尖细的通传声响起,打破了殿内嘈杂的气氛,吸引了大殿中文武百官的目光。
赢衡顶着满室文武百官的视线,神色自若地走至大殿中央,眸色寡淡地扫视了一圈大殿的大臣们。
往日里,归于三皇子一党的大臣,如今纷纷不敢站于乔铮身后。文官行列中,乔铮身后明显的空荡,显得他格外突兀。
看来,文武百官已对赢祺幽禁一事皆有耳闻。
本隶属于三皇子党派的大臣接受到赢衡的视线,纷纷低垂下头,握紧手中的玉笏,不敢与其对视。
反观隶属于太子党派的百官,听闻三皇子幽禁之事,皆挺胸昂首,眉眼间颇有扬眉吐气的意味。
赢衡缓缓收回视线,抬步而上面前的玉阶,声音淡然地说,“诸位,可有要事禀告?”
一片鸦雀无声,殿下的文武百官皆不敢轻易说话。
赢衡扫视了一圈,眸光淡然地开口,“既无事,那便退朝。”
“殿下。”
赢衡话音刚落,文官为首的乔铮缓缓踏出,眼神略带阴沉地看着上方的赢衡,声音压抑着怒火,拱手行礼,打断他。
“乔丞相,可还有事?”赢衡眸色毫不意外,淡然将视线锁定在下方的乔铮身上。
“殿下,臣想问,三皇子殿下今日为何不在?”
闻言,赢衡唇畔浮现出讽刺的弧度,心中不禁暗笑,乔铮明知赢祺因何事被幽禁,还想着含糊其辞遮掩。
“乔丞相,三皇兄已被父皇废黜皇子身份,幽禁于云霞宫。”
但,赢衡可没有多余功夫和他玩这种把戏。朝内不稳,周边诸国又对大历虎视眈眈。
赢衡想起赢承珏日益虚弱的身子,眸色微沉。若日后,父皇真发生意外,为了大历,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肃清朝堂,他日后也才能安心。
乔铮不曾想赢衡竟这般直白,神色微愣后,眸色更显阴沉,“敢问,殿下所犯何事?竟被如此重责。”
“通敌叛国。”
赢衡眸色微冷地看向立于殿中的乔铮,在他稍显阴沉的神色中,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
这个罪名宛如惊天之雷,砸在寂静的湖面,惊起了一片波澜。
面对殿下的喧嚷,赢衡神色寡淡地与乔铮对视,诡异的气氛在大殿弥漫。
“肃静。”
殿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烈,引得赢衡神色微冷,从乔铮身上移开视线,冷然地投向下首。稍冷的语气,令诸位大臣纷纷闭嘴,垂首不语。
霎时,殿中恢复了一片死寂。
“乔丞相,可还有什么想问?”
“敢问,太子殿下可有陛下手谕。这般大事,若只靠殿下口述,恐难以服众。”乔铮压下心中怒火,缓缓弯腰,举高手中持有的玉笏。
“三皇子生性良善,定做不出危害大历之事,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冤枉他。”
赢衡微微眯眼,看着殿中看似后退一步,实则却是在拿权势压他的乔铮,深沉的眸色中涌动着晦暗的光芒。
乔铮误以为是他冤枉赢祺,但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件事表面上出自大理寺之手,但背地里恐怕有父皇参与。
他想起那份密函上的内容,眼神轻轻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那份证据,绝对不是出自大理寺那般简单。赢祺身边,定有父皇安插的探子。
但,眼下,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
赢衡缓缓抬眸,看着殿下弯着腰的乔铮,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事,乃父皇亲查,赢祺也已全部招认。”
他神色微微变冷,声音平淡却又裹挟着寒霜,响彻在这大殿之上,砸在众人心上。
“乔丞相,你是在质疑本宫还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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