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光大亮,离子时三刻还要好一会儿,墨故知和寻岳作为意外到访的“旅人”只好随处逛逛。
正如那个掌柜所说,文家此次诞辰让整个蓝苕城热闹非凡,以城中为线流水席几乎贯穿整座城池。
墨故知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大多是普通人,即使有入道的境界也不高,此刻脸上均洋溢着喜气,话里话外都在谈论此次的寿宴。
就好像,设定好的那样。
就在寻岳指着前面咋咋呼呼的时候,墨故知眼睛一亮。
“您又来义诊啊。”说话人穿着整齐,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多亏了您蓝苕城才能度过此次危机,家主心中感激万分,特地命我来请您参加今天的寿宴。”
浥青清冷但却柔和的声音响起,“医者仁心,更何况我做的一切皆是出自本心,请您替我转告文家主,不必如此挂怀。”
“浥大夫悬壶济世,自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浥青笑了笑,将熬好的药一一分下去后才站起身,双手接过那张朱砂红的请帖。
“劳烦您走一趟了。”
“应该的。”
寻岳微微俯身在魔古仔耳边嘀咕,“这就是蓝苕城着名‘景点’——医仙义诊,据说好多人慕名来找她看病。”
“据说这个医仙来者不拒,说什么在她眼里一切皆是众生,神神叨叨的。”
墨故知闻言愣了一下,接着眼眸一暗,大步向义诊的摊子走去。
“诶?墨道友,你干嘛啊?”
浥青送走管家正打算收摊,抬眼便看见一墨衣女子站定在前。
“抱歉,如果是取药的话,今天的已经发完了,可以明天再来。”
“我不是来领药的。”墨衣女子笑了笑,“我来看病。”
浥青上下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眼,随即停下手中动作,“请坐。”
“墨道友,你有什么病啊?”寻岳凑上来。
墨故知眯起眼,“那就要看医仙怎么说了。”
触摸皮肤的手微微一颤,浥青缓缓睁开眼,“命数将近,药石无医。”
“你这病我看不了。”
墨故知笑了,“您还没试,就知道自己看不了?”
浥青不习惯对方这吊儿郎当的语气,蹙眉道,“天命所至,强留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浥大夫信命?”墨故知挑眉,“信命的人可救不了众生。”
“众生即为天命,天命掌管众生。”浥青冷冷答道。
不知哪句话触到了眼前人的雷区,浥青垂眸,声音冷淡,“言尽于此。”
寻岳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果然神神叨叨的。”
“知道的是看病,不知道的以为是算命呢!”
墨故知点头,“我觉得就是算命。”
寻岳闻言顺杆爬道,“就是就是。”
义诊摊子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妇人领着孩子正望这边捶胸顿足。
“都怪你!都怪你!”妇人懊恼着。
而她旁边的小孩浑身发红,身上几乎起满了疹子,此刻正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这个情景好像每天都在上演,来往的路人早已习惯。
而第一次来蓝苕城的墨故知和寻岳就显得“格格不入”。
“大姐,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寻岳关心道。
那妇人好像有口难言,此刻对着寻岳哭泣道,“城中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疫病,本以为都过去了,可没想到这孩子······”
那孩子浑身发烫,显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墨故知突然上前,“我算是个医修,能让我去您家里看看吗?”
那妇人一怔,连哭泣都停止了。
寻岳随墨故知到了妇人家里,不大的屋子却格外干净,院外的一棵桂花树能看得出屋主人的用心。
“浥青,不,浥大夫来看过吗?”
妇人倒了两杯水,声音还带着哭腔,“第一次来看过,开了一副药后说等病情稳定了可以去义诊摊子上领药。”
寻岳困惑,“既然那副药管用,直接按着药方去抓药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妇人有些急,“浥大夫说了,那药是人家祖传的秘方,本来就是免费的,怎么还能要求人家把秘方公布出来。”
墨故知端茶的手忽然一顿。
她状似平常地问道,“浥大夫开的那副药还有吗?”
妇人愣了一下,立即说,“药碗还在,可以吗?”
“可以。”
等妇人出去的空档儿,寻岳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墨道友,你不会能根据那点药渣把人家浥大夫的独家秘方配出来吧。”
墨故知垂着眼睛,看着茶碗中的那一点点茶沫上来下去,懒洋洋的语气中混着不易察觉的寒意,“谁知道呢?总要试试的。”
拿过药碗,墨故知蘸了一滴放在嘴里尝了尝,在妇人希冀的目光下,她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这可能就是命吧,若不是那孩子死活不想去,分明不会迟的。”
墨故知眼睫轻轻颤抖,看着那双灰败的眸子,“我的确不能复刻,但我的药或许也有用。”
那双眸子倏的亮了。
酉时,日落归山海。
墨故知在妇人的再三拜谢后离开了那处小院。
“墨道友。”寻岳感慨,“没想到你真是个医修。”
“我不是。”墨故知摇摇头。
“跟我你就别客气了。”寻岳用力拍了拍那单薄的小身板。
墨故知:······
她真的不是医修,墨故知想,因为那碗药不过是一碗普通的风寒药。
距离开宴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蓝苕城中热闹的分为更盛,墨故知站在喧闹的街市中央,指尖捏着那张朱砂请帖。
“让开!让开!”
人群突然被分散,穿戴整齐的队伍正推着几个木板车,而车上是一个大红色的箱子。
“唉,又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说什么呢?”人群中立马有人反驳,“这是天命降下的考验,他们都是没通过的人,怨不得。”
“可······”那人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周身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只得闭嘴,悻悻离去。
寻岳被人群挤了个趔趋,抱怨道,“这文家的侍从这么嚣张!”
“这可不是侍从。”身旁人不屑道,“这是文家旁系,若不是蓝苕城出了事,他们哪有资格进来?”
文家旁系?
墨故知记得怀玉说文家血脉等级森严,旁系不满苛待从而导致文家内乱。
那内乱,或许就是今夜。
满门被屠,这就是让尘的心结吗?
墨故知的目光不知何时移到了早已离去队伍上,其中一人缓缓转过身子,因为天色渐晚,那张脸不甚清晰。
可墨故知对那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清楚地看见了那张转瞬即逝的面容。
那是让尘!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凉得她浑身颤栗。